第七条信息【命,运】(1 / 2)

在有一段时间里,就是在东北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找过几天工作,未果,几多烦闷,他突然想到那本佛经,其实就在刚才,他抱头思索,带着几分悔恨,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桌角的那本佛经。他突然想到,反正没什么事,何不试试?

“一切勇,若有得闻如是法门经于耳者,八十劫中自识宿命,六十千劫作转轮王,八千劫中作天帝释。”

不知为何,仅仅一眼,这些晦涩难懂的语言竟微微让他有些晕晕的,他又看了一会儿,居然发现认不全字,他想既难懂难认,不明其意,又有何用?偏偏一些好奇的心理,于是便拿起一支笔,开始书写,刚开始时并无什么反应,一切正常,在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发觉他的手像是被无形中操控一般——不由自主地书写。那种感觉犹如一笔一画的脉络并非出自他之手,而是有“人”代替了他。那些脉络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映入他的瞳孔里,继而罩住他的全身,让他昏昏欲睡,双手发抖,全身无力,他急忙放下笔,躺在床上呼呼地喘着大气,感觉天旋地转,难以招架。

没想到这么神奇的事情就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又坚持书写几日,那些奇异的症状不再那么频繁的出现,但他仍会觉得头脑晕眩,如入混沌,梦里并无大蛇,却更有波浪壮阔的景象:

他跟着一只田鼠钻过一片玉米地,玉米叶子刮到他的脸。来到一片山脚下,赫然发现三尊佛依山矗立,依山而形,身姿伟岸,直耸云霄,他抬头望去,惊现漫天诸佛珈趺而坐于天上,仔细看去,竟都于白云所化,表情庄严,数以亿计,远处更有佛坐于山上,围成一圈,环中有环,扩散而开,望此一幕,不觉心跳加快,惊觉自己渺小不堪。

这个梦让他平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何为命运?

正月初七,村里的年轻人一扫而空,只剩他老神在在,实则他内心慌乱,村里的年轻人只剩下“三大公子”,他们或有顽疾,或是神经问题,而他,有组成“四大公子”的趋势。然而,一则意外打破了这样的局面,二姐因为一起车祸伤了腿,是在送孩子上学折返上班途中出的事,那里是个十字路口,车流量巨大,时逢过年期间,更是乱上加乱。

二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姑父找我商量要我送一个星期孩子上学并照顾饮食起居还有辅导作业等待二姐康复接替我的工作,我欣然答应——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做的。

出发时,他带了换洗衣服和看电影用的平板,它们放在背包里;姑姑给他带了一些饺子,他把饺子和洗漱用品放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他的心里装着他的背包和他的小外甥,当然还有他的饺子,可他下车时,偏偏忘了他的饺子,当然还有他的洗漱用品。走到租的房子路程一半的时候,外甥问他:

“舅舅,我饿了。”他才猛然记起全落在了车上。他拍额头向苍天!欲哭无泪!

此事如果姐姐知道,定然觉得他实属不靠谱,把孩子交给他那是100个不放心,但目前形势非‘我’莫属,为了减去姐姐一家子的担心,他和外甥讲了一个道理,他说:

“涵涵啊,比如说,你的一位好朋友病了,特别严重的病,你是告诉他实情呢?还是告诉他谎话,说‘你’快不行了还是‘你’快好了?”

“嗯……”外甥沉吟,“快不行了。”

他感到一些为难,他说:

“不行,你应该告诉他‘你’快好了,这样他心情会好受一点,说不定就开始好转了,你说对吗?”

“嗯……”外甥又陷入沉吟,他心中默默祈祷。

“也......对。”外甥似懂非懂地、拖着长音说。

“那饺子……”

“我告诉妈妈说我们吃了,一顿我们就吃完了,真是太好吃了。”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回到家中,放下东西,他重买了刮胡刀、洗头膏、牙刷和牙膏,虽然破费,但可以预防“突击检查”,再说,‘我’没有这些也不行。就当备用吧。

晚上姐姐打来电话,果不其然问他们吃的什么,他们路过车站的时候买了两个灌饼,现在还不饿,就说还没开始做,姐姐说饺子赶紧吃,否则就不好吃了,他用余光看到外甥欲说不说、憋着一嘴话、嘴角一抹天然笑的表情预感事情不妙,于是连忙应承几句答应了下来然后挂掉了电话。他瞪着他,他哈哈哈憋着气连笑几声,他无可奈何,毕竟没有说出来,他起身准备去做饭,外甥说想吃方便面,“把柄”在手,不得不按命令行事,于是煮了方便面,卧了两个鸡蛋,一人一个,不偏不倚。

第二天,他早晨6点爬起床,对于之前10点起床的他,不可谓不严峻,外甥还趴在床上熟睡,他穿好衣服去厨房准备做饭,厨房大概10平米的样子,空间狭小,做饭油烟无处躲藏,只好往各个角落里钻,在这种情况下,抽油烟机显得多余,它自身就被油烟全身裹挟,变得滑腻腻,像1000条捆绑在一起的油炸鲇鱼,哗啦啦滴着油,火力太大,颜色变得暗黄焦黑;玻璃上沾着油屑,又臭又硬、顽固不堪;煤气灶上更是黑乎乎、黄色的油沫子点缀在各个刁钻的缝隙里,耻笑着人类的手指太粗,够不到它;他突然想到人的肠道壁上大概也是这般光景。他顿时打个激灵,头皮发麻,感到一阵恶心。

一番遐想,对应现实,其实只过了不到2分钟,外甥的起床时间决定着他什么时候做饭,这种受人“要挟”的感觉不太好过,于是,他敕令他起床,他哼哼呼呼模棱两可,灵魂还在九天之外飘荡;惺忪的双眼布满眵目糊,全身软绵绵像泥鳅。他揭开他的被子,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他去厨房煮了挂面,这次卧了3个鸡蛋,他2个,‘我’1个,虽然偏向,但也应该。

回到屋中,他居然还在床上躺着,并且又把被子盖到了身上,他看着‘我’,笑着跟‘我’说:“晚安”。真是又气又笑,气不打一处来,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不起,就不去送你了,你自己走着去吧!迟到了让老师训你。”他这才感到事情的严峻性,学校离这里有3里地的路程,不仅交汇02上班主干线,也交汇02上班的分支线,可谓闹钟一响,上班的,上学的,他们同时出动,半个县都颤三颤——他们各路人马,鱼蛇混杂,尘土飞扬,他们几乎代表着县城的一种独特的“02文化”。

他骑着电摩,带着外甥,迎着冰冷的朝露,吹着凛冽的寒风,吃着汽车的尾气和黄土,穿插在人缝中去上学的路上。

中午,他提早出了门,错开了12点的高峰,他焦急地在学校门口等待着,他家中煮了萝卜和土豆,回家只需葱蒜煸锅,翻炒两下,洒下葱花即可,米饭已经备好,他担心煮得过软,因此有些焦急。下课铃响,像一只快要渴死的喜鹊撕着嗓子喊叫,他感到一些耳鸣,他望着橙色校服形成的“橙色大河”感到目眩神迷,这一空档,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瞬时嘈杂的人声、小摊的叫卖声重新钻入他的耳朵,入侵他的大脑,然后外甥想吃炸串的请求被硬生生地截断。路上他七弯八拐,躲避着人群和电摩大军,电车哔哔哔响个不停,更多的电车哔哔声汇入,形成喇叭版“百鸟朝凤”。只不过这种声音单一刺耳,毫无欣赏价值,有的只是匆匆忙忙的身影和通过喇叭表现的愤怒和无奈。

回到家中,他急忙打开蒸锅,用筷子捅了一下土豆和萝卜,顿生悔意,已经过于软了,但没有办法,只好依计行事,坐上油锅,油锅一热,葱蒜噼里啪啦,白白绿绿,继而金黄,土豆萝卜下锅,小心翻炒,底部立即呈糊状粘在锅底,急忙加了少许水,匆忙间放了酱油醋盐,然后洒下葱花和蒜瓣,稍微搅动,同时关火起锅,吃到嘴里,米是好米,只可惜菜未入味,酱油醋盐葱蒜味分离四散——各过各家;萝卜土豆平平淡淡,带着巨大的水汽味。二姐打微信过来询问情况,外甥接过手机开了视频:

“看看我舅舅做的这饭,这么大的块儿,你见过吗?妈?”

二姐果然感到质疑,疑惑地问:

“这能炒熟吗?”

“‘我’先煮了一下。”‘我’右手摸着额头,腼腆地说,“能炒熟,放心吧。”

“怎么不吃带的饺子呢?”

“饺子今天早上吃完了。”

“吃完了?不会吧?那么多呢?”

外甥一脸不怀好意的、随时会出卖的、咬着筷子的笑挂在嘴角。

“吃完了。”‘我’急忙说道。

“那好吧,你们吃完饭休息一下,下午1点半的时候就出发,晚了人多了不好走。行了,我挂了,你们吃饭吧。”二姐还是有些疑惑,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二姐挂了电话,外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见状心中一松,吐出一口浊气,扒拉了几口饭,压下心中几簇不安的火苗。

面对姐姐的质疑,他多少有点儿心虚,但好在事情的发展暂时进入了平和期。下午1点半,他准时带上外甥去了学校,路上行人果然很少,由于时间充足、路况较好,他骑着电摩走得较为缓慢,竟然觉得脚下的这条路神秘而伟大,它承载一方生灵,绵远悠长,像一条虬髯巨龙盘踞在这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穿梭来往,感受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它沉默不语,却像个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

晚上接回外甥,吃过饭开始辅导作业,这小子让他终于明白“辅导作业”是多么令人恐怖的一件事情:

他不懂装懂,该懂得却真的不懂,不该懂得反而喋喋不休。这是通病,他明白,课本枯燥,远无课本外的知识新鲜蓬勃。可没有办法,古往今来向来如此。从外甥口中得知,他们班共有60多名学生,教师资源稀缺,一个人分担两三门课程实属正常,正因如此,教学质量失去保证,一个老师管60多名的学生他无法感同身受那是怎样的体验,但和他小时候一个教室只有20名同学的情况相比,他多少能明白一些,得过且过、敷衍了事定是多数深陷泥淖的教师的“求生之道”。他这样说并非毫无根据。

外甥一道语文题不会做,题目是根据提示写出合适的词语,形容女子不凡、出尘、神秘。他立即想到嫦娥,但感觉不恰当,于是想到广寒仙子,但广寒仙子其实就是嫦娥,于是又想到月神,月神本身带有一种神秘不凡的感觉,简直是高度契合。他告诉外甥写上月神,等着语文老师大夸特夸吧!随后是一道娱乐减压题。内容是图文形式的,以下文字叙之:

A和B面对面而站,中间有道墙隔着,C和D朝着和B一样的方向,即D能看到B和C,却看不到A,A和B谁都看不到,每人头上有顶帽子,两黑两白,不能回头,不能说话,谁先知道自己的帽子是什么颜色的?过了好长时间,有位同学举手了,请问是谁?

他开始推理起来,理着理着他发现A戴了一个眼镜,立马计上心来,答案肯定是A啊,他为自己感到欢呼雀跃,这道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外甥,你明天等着数学老师大夸特夸吧!写出这样答案的人超不过5个!他腾出一只手,伸出5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说。

第二天中午回来,他观察外甥的表情,其实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开始观察了,只是路上不太方便,他期待着外甥因为老师的大夸特夸而对他自己大夸特夸,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外甥的表情显然不是喜悦和高兴,相反的眉宇间的细沟里隐隐有些愤怒。他忍住没有询问情况。一直到了家,他继续观察外甥的表情。“吃什么饭?舅舅。”“老师没有夸你?”外甥扔下书包,“没有,全错了,你教给我的两道题全错了。”“不会吧?”他说。他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两个大大的红色的异常醒目的叉号出现在他的眼眸里。他感到不解,由于没有任何批示,他只好重新读题,这一看,还真发现一处错误,那道语文题是从短文中找到合适的词语,显然文中并无“月神”这个词,他承认是他大意了,但是那个大大的红色叉号连本该无限生长的想象力也一并拦腰截断,规矩固然重要,但想象力也是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倘若不是他的六年级老师,他的想象力或许也早就断了翅膀。即便答案是错的,可为何只能有一个答案?就连那道帽子题所谓的标准答案也是这样的:

答案是C,因为他能看到前面一个,D能看见前面两个,如果B和C的帽子颜色一样,D一秒钟就能知道自己的帽子颜色,显然B和C帽子的颜色不一样,而B的帽子颜色是白色,D也必然是白色,那么我的帽子颜色只能是……

他看着他自以为是、信心满满、偷奸耍滑的“A”和旁边硕大的红色叉号,他感到沉重的压力和冰冷的枷锁。他看着外甥暗淡的眼神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早就已经死去。

第三天,姑姑姑父前来,那时他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听到敲门声感到疑惑,会是谁来呢?他打开门,发现是姑姑和姑父。他拿出刮胡刀佯装刮胡子,其实他的胡子早就刮过了,这样是为了示意他的东西没有丢,当然还有他的饺子。姑姑来县医院检查三高,姑父陪同,他们走了一上午,中午回来,姑姑手里提着菜,姑姑说:“你姑父,哪儿都找不到,收费口、拿药口、检测口,谁知道是哪个口?问医生,冷冰冰的一指,谁知道东西南北?我俩就跟那傻子一样,在医院转了好几遭。”

姑父说:“你不是也不知道!你下午和你姑姑去吧,吃了中午饭,就该去接涵涵了吧?”

他看看表,11点30分,接完涵涵回来,吃过饭,他带着涵涵来到学校,返回带着姑姑来到医院,一路上姑姑紧紧抓住他腰间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路过县医院,他看着那块儿巨大的醒目的招牌:井陉县医院。他想起曾经来这里拍摄的一部电影。路过02,他想起在这里上班时每天都走在这条路上。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姑姑提醒他前面有车,他赶紧刹住回忆,急忙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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