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信息【营业厅】(2 / 2)

“120。”

“不贵。”

“还行吧。”

眼下已经到了一个大坡,这里是渡槽,下了这个坡,再上一个小坡,一段平路,再上一个大坡,然后是一座小桥,桥下是一条河渠,名为南跃渠。桥名为抱拱桥,但它其实不拱。又一个下坡,然后家到了。至于路两边的风景,于几年前的大水冲毁,曾经绿油油的麦田如今白白的疮痍,和它几里外的正在开发的旅游区遥相呼应,说来也怪,这场大水该说不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冲了那个正在开发的旅游区,怎一个“怪”字穷尽否?

到家了,姐夫回去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喊来妹妹,Surprise!——来之前他拒绝了妹妹的要求。妹妹很高兴,但并不Surprise!

第二天,他磨蹭了一上午,六点,八点,最后坐了十点半的车,来到县城,他直奔营业厅。

营业厅门口的营业员看到是他,稍微一顿,随即露出了认识的表情,他提前出手示意指向前方,表示去修手机。营业员点头。

小哥前围了大概三四个人,人虽不是很多,但却把他的视线堵在了里面。他站在了一条人缝前,好让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他。几分钟后他等到了这样的机会,他抬头舒展颈骨,看到了他,他点头示意,他说,怎么了。听筒坏了。他接过手机,用眼揣摩了一下,然后放在了一边。继续干手里的活儿去啦。他去了旁边等候,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

等到前面几个人走后,他走了过去,看到小哥已经开始拆他的手机,他在一旁等候,此时已经十二点整。其他的营业员已经开始商量着吃什么了。

一次,不行,两次,没声,第三次,他象征性的用了一个祛尘的小鼓囊气管将手机的听筒部位吹了两下,然后发出几声微弱的声音。他面露笑容和得意。看你这听筒脏的,你也不清理,我吹了几下好了。他开始组装,完成后,他又试了一下,结果又没了声音,他的脸立马拉长变得暗沉。这样吧,可能是听筒坏了,你也看见了,我试了三次了,排线肯定没有问题,因为电笔显示有电,那这只能是听筒坏了,我现在手里没有零部件,得去进货,最晚得明天了。他略微思考。可以,你这样,你修好了给我发快递吧,我省的跑了,运费嘛,那都好说,对吧。那行吧,你留个地址吧。

他在一个包装袋上留了地址。他看到他用那个包装袋装上了他的手机,放在了柜台里。等待着。

三天后,没有任何消息,他耐不住性子,给他发了第一条微信。(用的另一台手机。)修好了吗?哥们儿。发快递了吗?没回信息,还是没回,他感到一丝诡异的气氛。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这样,干脆直接摊牌,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发了一条微信:正好我去县城有点事儿,我自己去拿吧,你也别给我发快递了,哥们儿。他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回信。看他怎么说。但一直到了县城汽车站也没有收到任何回信。他愈发感到蹊跷。隐隐猜到一些什么。他快马加鞭、竞走似的从汽车站直奔营业厅,路上行人树木空气皆为他避让,空气形成的气流变成风席卷他身前身后的白色塑料袋,有的飞到他的脑袋上,打转。到了营业厅门口,他收到了他的信息:一张图片,听筒和排线;附加一行字,一共50块钱,哥们儿。他嘴角微微上扬、撇到一边。关掉手机,推门进入,营业员张口,他伸出手示意,营业员咕噜一声咽了一口黄莲。他风似地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怎么还要钱呀。”

“对呀,你看这个,这是你坏的那个,我给你拆下来了,我重新进的货就50块钱呢。”

“你的意思是?”

“就是50块钱呀。”

“我弄坏的。对吧?”

“那谁知道。你看你后边摔的。像三道闪电。那谁知道有没有摔坏。”

“你的意思是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是我的听筒坏了,修屏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我听筒坏了,不修?我有病?”

“那谁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什么意思,就是不愿意出钱呗?”

“你觉得我听筒坏了我不修,这理由说得过去吗?不是,你认为你的理由可以让你心安吗?”

“我有啥不心安的,进价,50,给你换上,好了,我有啥不心安的。”

“不是你给我拆坏的?”

“我修之前又没试,谁知道是不是本来就是坏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要是我听筒坏了,我会一块儿修的,再说,就算是我弄坏的,我也当天就修了,我非得再跑一趟?我差那50块钱还是怎么着?”

“你就是当天修的!那天下午。”

“你瞎说!这个钱我可以出,但你得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修手机之前不检测,是我的责任?”

营业员开始聚拢,店长开始靠过来,站在一边。假装低头玩手机。

“是你的责任!之前我们就没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跟我扯以前,以后呢?你能保证你以后不出现这样的问题,要是再出现了你怎样解决?”

他笑了,店长嗤之以鼻、不置可否。

“你管我怎么解决,你管的真他妈宽!”

“你气急败坏了?”

“是,我他妈就是气急败坏了我,怎么着?”

“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好好跟他说话,店长说。他在跟我讲道理你知道吗?他飞扬跋扈的说。

“他妈的,行,我他妈不用你出了,我他妈全出!一块钱都不要你出!行吗?你拿走吧。”他把手机滑到一边。

“这是谁出钱的问题吗?这是该不该的问题。”

“你他妈!”他猛地一下直起腰,“不让你出钱还不行了?”

我来说,赶紧修你的手机,店长过来拉架。

“你赢了行吗?人家都不让你出钱了还不行?”

“我刚才说了,这是应不应该的问题,不是输赢的问题,也不是谁出钱的问题,既然出了问题,那就是两人都有问题,一个巴掌肯定拍不响。”

“对对对,我知道,他是商人嘛。”

“那这50快钱就该我出?我就问你一句话,这钱应该我出吗?我让你看聊天记录来,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初衷就是想让我负全部责任!”

“我不看。”

“简单点儿,多么简单的事,非得弄得这么复杂,我就问你,这钱该不该我出!”

“该!你起开,我跟他说!”他突然站起来,气冲冲,摇晃着身子,手里还拿着一支小改锥。店长压低手掌,示意他坐下。又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谈。营业员围上来劝架,其中一位一直推搡着他出了营业厅的门。

“起开!”他看着那个营业员,“你推我?你是什么职位?你凭什么推我?”

“那推都推了,”营业员咕噜着眼睛,“那你打我几下?”

“你回去吧。”店长说,“我来跟他谈。”

“行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十秒?二十?三十秒解决。”他拍打着衣服。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十秒钟解决。”

“你问。”

“你是律师吗?”

“我不是律师,”他扭过头来看着店长,店长是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士,“但我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我就问你这50块钱应不应该我出。”

“正常情况下是不应该你出。”她思考了一会儿。

他一听到“不应该”这三个字,心里的一块儿石头像是突然落下,变得空荡荡,仿佛失去了一切意义,他摊起双手,表示看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转了一个身。

赢了。他想。

“有点儿意思。”

“是有点儿意思。”

“继续挖。”对了,他转身,“这条信息什么时候的?”

“猫信息后半个月,‘跳河’前的大约一个月。”

“着重之前的。”

“是,七号。”

他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像是打了一个胜仗,起初欢乐,但随着窗外风景的略过与消逝,他又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荡与落寞。这样的落差,该是他欢乐后的代价,他想。又或许,当所有营业员围上来的时候,他应该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人车嘈杂的世界,他打开免提,喂,喂,你说什么,要买什么,哦,好的好的,芹菜,西红柿,黄瓜,还有吗?哦,好的,好嘞。对,就是这样,我他妈三个月前摔的手机,我就一直这样打电话。而他们,他们一定会折服我精彩的演技和出色的临场发挥,而他则可以大方的把手机交给他,跟他说,说你呢,哥们儿!?他微微笑,显得放荡不羁。这样的他也没有多欢乐,但也没有多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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