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但惜流光(2 / 2)

我想他没有点名要害,果然皇帝面上暗藏惊涛。不再看他,倒是直视向我,问我道,“你觉得呢?”

我极力保持着镇定,道,“问题怕是出现在这!”说着躺用手指了指诗中的一个“明”字,缓缓道,“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还有这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朱字乃是国姓,如今‘朱颜改’,这不是明白的讥讽当朝圣上不如前朝的先帝明事理!”

皇帝虽然点头应着,心里已是极为不快,口头上道,“你果然聪慧,和朕想到一块了。”紧接着顿了顿道,“这首诗不但怜悯自己,顺带着讥讽了朕,果然是一箭双雕,教人挑不出毛病来。好!很好!”

王提乾问道,“既然如此,不知皇上如何处置侨督?”

借周铮之手呈上来的弹劾,且先不论真假,退一万步就算是胡编滥造的,那也是给了皇帝一个整顿吏治、打压强权大臣的机会。因为是皇帝想动刘侨,所以周铮才会不顾一切的搜查刘侨的罪证。

我摇了摇头,在此之后,刘侨再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辉煌。果见皇帝冷冷的道,“贬他离京,去应天的凤阳守灵,无诏不得入京。也为后世的奴才做个样子,即便是宫里有权有势的奴才,有违君意就是这个下场!”旋即又以眼神示意,郑重了语气,道,“朕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下去!”

王提乾当即会意,复又被皇帝打发到殿外候着,暖阁内又只剩我二人。殿外的大雨淅淅沥沥,一些深凹的地面已有雨水集齐的水洼了。虽是深夜,仍有不少侍卫轮番巡逻,脚下的踩踏声忽远忽近。“轰隆隆”的倾盆大雨和我娇羞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罗帔掩丹虹,我转过头去不肯直视。

只觉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只觉得耳边匀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渐闻声颤,微惊红涌。顾不得鬓乱钗横,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一并赋予付与君郎。

夜半而醒,窗外天色仍是乌黑,难以分辨究竟到了什么时刻。我将紧紧贴在他胸脯上的头颅微微一颤,犹如小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皇帝也随之睁开了眼,浅浅的吻在我的额头,问道,“可是被朕抱得紧了?”

我面上一热,“臣妾想是饿了。”

皇帝笑道,“这还不容易,朕让他们做些东西给你填填肚子。”

我依偎在他的胸前,忙劝住他道,“宫里素有夤夜禁火的规矩,臣妾怕皇上一旦传旨夤夜生火,这个先例一开,恐怕从此以后就会成为惯例。即便不是每天,也会时常有人偷开禁火。嫔妾愿意忍受这一时的饥饿。”

皇帝轻抚我的后背,欣慰的道,“你果然贤惠。”

夜里阴雨淅沥,紫禁城的一切都被绵绵的雨帘遮挡。倒是醒来的皇帝碾转反侧,难以入眠。也难怪他忧忡,工部上的折子奏禀,河北黄河决堤,淹没千亩良田。

这日清晨于朦朦胧胧中,只觉皇帝的怀里暖洋洋的,尤其将头枕在他那温暖的胳膊上,摩挲得人浑身舒服极了。蓦觉一阵凉风略过,原来是皇帝掀开被角起身,只袭一身明黄色绸缎睡衣跣足坐在榻沿。我也以手支颐,问道,“皇上怎么起的这样早?”

他朝我微微点头道,“朕是很少赖床的,否则会被认为是昏君。”

我趁机牵住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皇帝笑容满面的望向我,又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翼,温和道,“为了君权稳固,朕不得不勤于政务。你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和朕政治联姻。大婚之夜,独宠你一人,朕也是尽力了!”

我凝神看他一会,睡意却已全无,轻揉了揉太阳穴,索性随他起身。亲自端过一碗热茶替他漱口。刚打开宫门,一股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薄薄的雨气还在紫禁城里慢慢的串行。扶崧将福建进贡的百香果递到我的跟前,我亲自剥开一个,笑道,“嫔妾每次一剥开百香果,指尖会久久萦绕着余香,比什么香料都好用。”说着便递到他面前,“皇上也尝尝,这膳前的水果很是开胃。”

皇帝神色郁郁的,眉目间似有不悦之色,朝我道,“昔年嘉靖爷对龙涎香尤其热衷,曾倾举国之力在四海之内搜罗,生出无数是非,耗费无数民脂民膏。”想必他还在为昔年之事耿耿于怀,果见他又道,“嘉靖四十年冬夜,永寿宫突然燃起大火,宫内所有物品都被焚烧一空。”说着又怅怅叹息了一句,无不痛惜的道,“原是上天降罪责罚,一把大火,将嘉靖爷多年苦心搜罗来的龙涎香,烧了个干干净净。”

说着便指着我手中的百香果道,“这时节百香果难得,殿外还弥漫着破晓时的雨气,朕却在这吃上了奢靡的瓜果,试问与当年的嘉靖爷有何不同。”说着又郑重了语气,“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福建自京城来回数千里的奔波,徒自耗费人力罢了,以后不要让他们进贡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了。”

河南发了洪水,皇帝唯恐上天降罪,仿佛一点不合时宜的火星就会引起爆炸似的,我也唯有小心的应着。

皇帝起床后,不管是穿衣还是洗漱等,都有专人负责,他只要稍微动动手,走动下就行了。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昏昏欲睡的状态,以免失了皇帝的威仪。见他强打精神道,“自太祖废黜宰相和中书省后,朝中之事,皆由朕一人说了算,这也就意味着朕需要日理万机,了解天下大事,小事也得注意。虽然有内阁替朕分忧,不过也须事事过问,总觉得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见我只是蜷在榻上愣神,他复将被褥替我盖上,“这天还没亮透呢,你再睡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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