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承恩(2 / 2)

他随即看向我道,“朕瞧她的品性,倒是不会轻易的赞赏别人。她这么说你,定是你才貌双全,朕看你担当得起。”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张嫣,自言自语的道,“嗯,朕也想起了唐朝李贺有一首《南院十三首》,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你这么的闺秀,既然连书中都道不用媒妁之言,那朕自然是要纳了你的,你愿意被朕纳入后宫吗?”

张嫣姐姐复又下跪叩首,欢欣的道,“臣女愿意,谢皇上隆恩。”

皇帝初登大典,若是能纳了张嫣,像张家这样的豪门大族定然竭力辅助新帝,况且昔日张家对太后有提拔之恩,太后显然也很满意,止不住的点头道,“好,很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唔,什么味道如此苦涩?”说罢皇帝便将目光投到了应瑶的身上,腰间显眼处那一滩茶水污渍仍历历在目,经历了这许多的时候,茶水的芳香早已散发苦涩的气味。不等皇帝开口,太后见其身上污渍,不由得将手掌重重一拍扶手,“放肆,竟敢对皇帝无礼。你这一身沾了茶渍的衣服也敢面圣,真是大不敬!”旋即便责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安得禄早已将秀女名字熟记于胸,当即上前道,“启禀太后,这是工部侍郎应祥之女应瑶。”

应瑶大显窘迫之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两股瘫软,伏在地上颤颤的道,“还请太后息怒。”

皇帝却在一旁轻松的道,“母后就不要生气了,儿子瞧着,她这衣服上浸润的茶渍是正山小种,这茶叶烟熏味极重,算是红茶中的极品。”

应瑶叩首,不敢正视皇帝和太后,倒是姚姐姐昂首挺胸,替应瑶解围道,“皇上所言极是,这茶叶正是正山小种。”

皇帝将目光饶有兴趣的投到姚姐姐的身上,“朕看你不仅善长乐器,学识也是渊博。”

我趁机助姚姐姐一臂之力,“皇上,姚姐姐不仅精通吹箫,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围棋博弈更是厉害至极。”

“你终于肯主动跟朕说句软和话了,倒不是为了自己,为的是这位姚小姐,看来你是很希望朕将她纳入后宫的。”随即便哈哈一笑,“如此倒也甚好,朕和朝中的大臣们博弈,他们都让着朕,不敢赢朕。姚宝儿,你敢赢朕吗?”

姚姐姐忙叩首道,“若是皇上愿意,臣女愿意和皇上一博。”

“这个嘛,改天再说吧!”说罢皇帝便瞧了瞧应瑶,模样倒是娇媚极了,随即便转头对太后道,“这些女子有的出身大家,有的出身微薄,母后不一直教导儿子要雨露均沾,于天下人眼里,这便是最好的安排。儿子看应瑶也是无心之失,还望母后见谅。”

太后也只得退一步道,“这是为皇帝选的秀女,既然皇帝满意了,那哀家都听皇帝的安排。”说着以眼神示意道,“还不快进行下一步,若是通过检验便可留下名字记用。”

说罢,登时有一个在旁侍候的老内监端着托盘,缓缓向我们走来,他走的极为稳当。托盘上放着一碟盘子,盘子里呈满了一坨红泥似的物品。这名内监拿起笔尖轻轻沾了沾红泥,我便知道这是何物。书中有述,守宫四爪之间有一块天生的朱砂,这红泥像极了从守宫躯干里取出来的朱砂,随即问道,“这是守宫砂么?”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提乾笑道,“珍小姐真是好渊博的学识,怪不得皇上对小姐赞赏有加。这些都是方酿出来的守宫砂,将其取出点到小姐们的手臂上,若是小姐们没有鱼水之欢便是纯洁的躯体,手臂上会呈现出一颗鲜艳的红痣,如果已经行就房事之乐的话,不消一刻钟颜色便会褪去。”

也不知是不是宫里规矩甚多,点朱砂的那名老内监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是用极为老练的手法,从静姐姐开始,一个一个往手臂上滴宫砂。待滴到我的手臂上,果真一颗鲜艳的红痣,像极了一滴鲜血。前五名都是鲜红如斯,可是到了姚姐姐这里忽然褪去,见此皇帝眼色随之一愠,眉毛拧到了一起,眼里迸发出一道刀锋般的目光,显然是生了大气,脱口而出,“混账!”

殿内的众人见皇帝震怒,皆下跪逢迎,王提乾诺诺的道,“姚小姐,你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太后的面上也是异常的难堪,姚姐姐哭喊道,“没有,没有,臣女没有做违背闺中贞洁的龌龊勾当,皇上,臣女没有。”

魏玲沁却睥睨道,“没有,守宫砂都褪去了,你还在这里狡辩。皇上,姚氏犯的可是死罪。”

我闻言惊悚极了,心下却徒生疑惑,姚姐姐自幼的梦想便是入宫为妃,怎么会干这种违背贞操的勾当,便为姚姐姐求情,“皇上,姚姐姐自幼便爱慕皇上,怎会轻易失身于其他男子。”

他眼中突现片刻怜惜之情,随即便坚毅的道,“那这守宫砂当何解释?”

我猛地看了看姚姐姐手上的青玉镯子,顿时明白了过来,解释道,“皇上,臣女曾经看过书籍,书上说从守宫体内取出来的朱砂乃是至阳的物体,遇到这至寒的手镯便会相克,故而褪去颜色。”

姚姐姐猛地回悟过来,“皇上,珍妹妹说的是,冰火本就不容。”

我将姚姐姐手臂上的青玉手镯取下,果然手腕处蔓延出一条细细的青色冰痕,定是这手镯散发的寒气所致,当下用手搓了搓手腕让其回暖,重新滴一颗守宫砂,果然鲜红如初。众人当下宽了宽心。

皇帝满意极了,太后也点了点头。殿前六人全中,这可是大明朝前所未有的恩典。我和众姐妹们全部叩首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是极不得与命运抗衡的,被皇帝选中的便就是淑女了。谢了恩便倒退几步,一个个出了殿内。

前脚刚出钦安殿,继而听到内监又高呼道,“左都御史高攀龙之女高雪、御史杨玉珂之女杨桂茹、左布政使朱燮元之女朱珺...”

我于心中松了口气,刚出神武门,便望见行仗和凤娇都在殿前等候,一见我出来了,扶崧就兴高采烈的跑上前来,“恭喜小姐被册封为淑女,小姐你看,这轿子早就在殿前恭候多时了。”

我一望娇前伫立着十六个勋卫散骑舍人,凤娇用红绫装饰,光是看起来就威风凛凛。我和姚姐姐一出宫门就被各个内监分别安置在了凤轿里,在旁的秀女们无不羡慕,姚姐姐与我微一施礼便坐回了轿子里。司设监总管吴宝俸更是上前朝我献媚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小主吉人自有天相,刚才小主和姚小主乘的是一顶轿子入宫,如今的宫人们都在议论,小主的一顶轿子里飞出了两只金凤凰呢。”

宫里人都是如此的势力,方才还在嘲笑姚姐姐寒暄,如今却巴不得贴到前头去奉承。我让扶崧拿了些银子打点,刚要动身被一人喝住,回头一看却是嫣姐姐,嫣姐姐见我便笑盈盈的开口贺道,“姐姐在此恭贺妹妹册封为淑女。”

我也笑着回礼道,“妹妹这个淑女怎可与姐姐相提,姐姐出身名门望族,妹妹这个淑女就是个淑女,姐姐这个淑女指不定哪天就成了贵人呢。”

张嫣却道,“妹妹就别打趣我了,姐姐倒是看皇上很是喜欢妹妹。”说罢望了望姚姐姐的凤娇渐行渐远,这才松口问道,“这位姚姐姐和你当真是从小结识?”

我疑惑道,“姐姐这话何意?”

嫣姐姐神色陡然一变,轻轻颔首道,“依我看她与你是两路人罢。”

我心下不解,下轿细问道,“还望姐姐明言相告。”

嫣姐姐正声道,“你当真以为她那杯茶水是失手打翻的么?为何她偏偏选的一杯颜色深红的正山小种,那可是深极了的红茶。”

我心里一惊,“难道...不可能,珍儿不愿意相信。”

嫣姐姐的唇齿稍稍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默然,最后终究是将心中所想都倾泄出来,“珍儿,你心地太过善良,深红的茶渍浸染在青色衣服上便是一块黑迹,又在腰间显眼的位置,很难不被察觉,茶渍定是一览无余。当时皇上马上就要召见,来不及换下的,你说穿着脏衣服面圣,皇上会喜欢吗?她这是要断了应氏的入宫之路。不过应氏倒是长了一副姣好的容颜,姚姐姐怕是吃亏就吃在此处。”

可是我还是不肯相信此事是姚姐姐故意所为,见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极不愿意相信,嫣姐姐又道,“我也是有所顾忌,别让你觉得我是在离间你与姚姐姐的情谊。”随即嫣姐姐用指肚揉了揉太阳穴,不住叹息道,“但愿她是无心的,那再说一件你相信的罢,今日魏玲沁一出手便要置你于死地!”

见我云里雾里,嫣姐姐道,“你仔细想想,那个镯子原本应当戴在谁的手上?”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那个镯子原本应当戴在我的手上的,若是如此,今日虚惊一场的就不是姚姐姐了。”

嫣姐姐黯然道,“哪里是虚惊一场,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怎会不知那守宫砂是炙热之物,遇到极寒的青玉镯子会褪去颜色。她在殿前见你口才了得,陡然生了害人之心,若不是你机警,今日朝拜,你就是死罪了。”

见我吃惊不止,她便不再多说,只道了句,“这二人一个嚣张跋扈至极,一个隐忍老辣至极,若是入了后宫,指不定掀起何种波澜呢,你我二人唯有小心为上。”临上轿之际,又徐徐说道,“愿你是真的,今日之事,姚姐姐乃是无心之举。”

见嫣姐姐的凤娇渐行渐远,于朦胧中回想起今日选秀时的场景,只觉得这一日积压在天际的晚霞深邃极了,殷红色的暮霭笼罩着紫禁城,别样动人。都道造化弄人,回首间,我已成了即将入宫的新晋小主。如今的我,也唯有无可奈何的暗叹,方对那句诗词有了刻骨的感受:“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古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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