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涉宫廷(1 / 2)

天启元年二月初八,司命初现,玉堂生辉。乃是上好的黄道吉日,众公卿带着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齐聚在五凤门外。

于我而言却是最难熬的一天,我无心入宫,皇帝的旨意又不敢违抗,只草草的换了身茄色素衣,简单的挽了个发髻,就和姚姐姐同坐一顶轿子,被抬着向紫禁城走去。爹爹全程骑马护送,到了五凤门才不得不驻马停止。

远远望去,一座座深红色的宫殿像镶嵌在汉白玉砖上一般,富丽的亭台楼阁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生辉,方明白了诗词中所著非虚: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扶崧捂着嘴惊叹道,“世上当真还有这么奢华的宫殿呢。怪不得姚小姐抢破了头也要入宫。”

五凤门前早已聚集了一大片的秀女,个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父亲还在路上打趣我道,“我的傻女儿,别人都巴不得削尖了脑袋往皇宫里闯,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见我默然不语,父亲也不再多说。我不欲与父亲争辩,只因我心中早已认定皇帝膝下妃嫔众多,不会一心一意的待我,我要找就要找自己属意的郎君。

离开了父亲,我与姚姐姐小心翼翼的紧随在其她秀女身旁,因有带刀侍卫的威慑,故谁也不敢擅离,都立在殿外等候。过来一个内监高喊一声,秀女们顿时罗成两列,沿着甬道有序的站成长长的一排。只觉得在此排队等候无聊无味,我们旁边是司设监设置的茶水室,供前来选秀的秀女们解渴,我徒自坐在小凳上饮着茶水。其她秀女虽然面露疲惫之态,却想抢一个好位置,强撑着排在前头,而姚姐姐更是挤到了前几位。以往的秀女都想挑在上午光线明媚的时候面圣,因为这个时候外头艳阳高照,更能让殿内的皇帝看清自己姣好的面容。姚姐姐偷偷在内监手里塞了些零碎银子,“还望公公多多包涵,帮我寻一个好的位置。”

那名内监连忙应了一声,正要笑嘻嘻的接过,谁知排在后面的女子早已不耐烦了。之前见姚姐姐穿着朴素早已不放在眼里,如今耽误了时间更是恼火,上去用力一推道,“还不快点,本小姐还在后面等着呢。”

谁知姚姐姐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到了地上,手腕上的玉镯碰了个粉碎。姚姐姐登时气急的道,“你为何如此无礼?”

那女子身穿缕金青罗百合曳地长裙,脚踏厚底蜜合红鞋,身姿绰约多逸态,步履轻盈而不自持,仗着自己一副姣好的面容,得意之情挂在嘴角,只在一旁散漫的睥睨道,“谁叫你这般拖拉。”

摔碎的玉镯是从当铺借来的,金贵的很,姚姐姐在众目睽睽下喊道,“这玉镯你得赔我。”

“赔你!”那女子轻贱的看了看姚姐姐,不屑的道,“不就是一个镯子吗?你瞧瞧我手上戴的这个景泰蓝手镯好不好?”

说罢便将手上的镯子取下,姚姐姐刚要伸手去取,应瑶将手往回一缩,语气颇为倨傲,“我父亲乃是工部侍郎应祥,我是他的女儿应瑶。你还未曾相告父亲是何人,所居何官职?妹妹改天也好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拼家世,比门楣,这本是京中小姐抬高身份的惯用伎俩。姚姐姐脸色一涨,吞吞吐吐的道,“这...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谁知应瑶却不依不饶,“姐姐若是不说,那也未免太失礼了。”

姚姐姐看这阵势,也猜到了应瑶是故意想要借此羞辱自己一番,若是不说出自己父亲官职何位,应瑶是定不会相予的,当下壮着胆子道,“我父亲乃是光禄寺典簿姚宗正。”

谁知刚说完便惹得哄堂大笑,都在议论纷纷。应瑶更是得意的道,“一个从七品的小吏之女也敢跑到这里来选秀,当真自以为野鸡会跳到枝头变凤凰,在这青天白日里的做些美梦呢!”

说罢众秀女都笑了开来,唯有姚姐姐一言不发,见姚姐姐极力克制着自己哭泣,应瑶更加放肆道,“这镯子给你也无妨,你若是向我单膝下跪行个大礼,叫我一声‘好妹妹’,我便‘赏’给你了。”

一个“赏”字极尽讥讽羞辱之意,应瑶是将姚姐姐视为下人了。见姚姐姐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垂泪欲滴,我忙赶上前去。姚姐姐见我上前来,急拉着我的手道,“珍儿,这镯子可是我父亲两年的俸禄。”

我一个箭步上前逼问应瑶,“姐姐这是何意,还未入宫就逼迫别人行此大礼,这有些不合规矩。”

里面的内监见我二人起了争执,也不敢随意发话,能进宫里选秀的千金们,大抵出身名门,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单拎出一个来就是自己惹不起的。应瑶见被人掖住了锋头,气急的道,“你又是何人?”

我利索的道,“我是户部侍郎范浩正的女儿范玉珍。”

“珍儿,我们还是走吧。”姚姐姐扯住我的衣袖,显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应瑶见姚姐姐行将离开,更加不肯,一个箭步上前去扯住姚姐姐的袖口,强行将姚姐姐的手腕抬到高处。姚姐姐的一双粗糙的“玉”手当即暴露在众姐妹的视线里,姚姐姐强扭不过,只得随她蛮横,任其羞辱。应瑶得意的道,“瞧瞧这双手多么的粗糙,想必在府里整日的做些洗衣劈柴的勾当,比我府中的下人还不如。”

随从的侍女也叫嚣道,“就是,我家小姐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你的金贵。”

我早已忍无可忍,一个巴掌狠狠的拍在应瑶的手背,她吃疼急忙撇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却安之若泰的对那名侍女道,“姚姐姐再怎么卑微,也是朝廷官员的千金。是朝廷官员的千金就有选秀的机会,这份荣光可不是谁都可以比拟的。”

见那名侍女埋头不敢应答,我心中恼火不减,当众这么多秀女在旁,若是不为姚姐姐讨个公道,来日姚姐姐还有何面目于后宫中立足,随即对应瑶道,“姐姐这般无礼,可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若是被人捅到皇上那里去了,那可就不成规矩了,太后和皇上知道会很不高兴的。”

见我强行替姚姐姐出头,应瑶也气急败坏,抬手做打我之状,“怎的,你还想要到皇上那里告我一状!”

凌锐的一掌眼看就要呼啸而下,却凌空被人一截,死死攥住,只听背后一人紧接着道,“在宫里打人成何体统,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免不得累及父兄。”

我看劝阻的这名女子乌发蝉鬓,一眼望去却是难以抹去的温婉形象,发髻中交叉插了两支点翠银发钗,珠玉点缀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我心中暗惊,原来一支簪子便能将女子的温润体态展现的淋漓尽致,我朝她笑笑,“还未请教姐姐芳名。”

她嫣然一笑,“我叫张嫣,嫣是嫣然一笑的嫣。”

我心头一震,果然人如其名,便也笑笑,“原来姐姐便是张侍郎的千金,依妹妹看来,姐姐的嫣字乃是‘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的嫣吧。”

她也回笑道,“妹妹真是好口才,面圣之时,皇上定然喜欢。”

忽而人群中又一女子从容不迫的向我们走来,毫无顾忌的将手挽住张嫣的胳膊,亲昵的道,“姐姐好久不见了,自上次福建一别,已经有几年未曾相见。”

张嫣点了点头,“你也是,出落的愈发的亭亭玉立。”

迎面走来的这名女子身穿对襟羽纱衣裳,倒是清新脱俗,性格爽朗至极,别有一番韵味,她也随即望了望我,“这位妹妹不知怎么称呼?”

我只淡淡的道,“我是户部侍郎范浩正之女范玉珍,爹爹现在任职于户部司务厅。”

她听我自报家门,随口“哦”了一声。张嫣指着这位爽朗的女子对我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周铮之妹周静。”

周静随即冲我笑笑,“我兄长原就职于福建都转盐运使司。”

我心头一惊,原来是朝中新宠周铮之妹,周家不仅管理着福建沿海周边的盐务,还兼着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可谓是皇室宗亲的心头之好,加之其兄周铮自小是皇帝的伴读,这样的出身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当是福建的豪族。

怪不得这位静贵人性格爽朗,出生于这等豪门世家,定是不受约束所致。只是心中有所叹息,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生活在皇宫大院的。便笑道,“妹妹见过姐姐了。”

张嫣轻笑道,“因为盐务隶属于吏部,所以其兄与我父亲常有来往,故与我相知相交。”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