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来(1 / 2)

我双手托腮依偎在菱花隔扇窗下凝视,窗前的花簇将眼前的空间分割成数块,透过这些丛眼向外望去,听得府里的丫鬟在屋檐下窃窃私语,原来院子里的迎客来一夜之间全盛开了,娘说这样好的兆头,几年都碰不到一回。

一眨眼,今年我已十六有余,对着铜镜微微一笑,犹如早春枝头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般亭亭绽放,我想豆蔻年华说的便是我的这个年纪。

而官家的适龄女子想要出嫁,必须先进行选秀,皇帝挑剩下的才能另行婚配。官家女子的婚姻本就无法自主,婚姻往往是维系家族荣耀的纽带,因此京中女子大多都热衷于选秀。

爹爹却对此不屑一顾,他说那是做父母的短视,不向内发力,好好教导子女上进,反而想剑走偏锋,抄选秀的近路保住宗族的荣华富贵!

兼之宫规森严,年幼起入宫,注定已经没有任何欢愉可言。

爹爹还总说由我婚嫁自由,待我长发及腰时,要寻个我喜欢的如意郎君,早早的将我嫁出去。在爹爹面前,我永远是那个渴望并需要关注和呵护的小女孩。

只是,这段时间不算太平...国有大殇天下丧。

先帝新殇,全国上下都在奔丧。我朝皇位继承素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况且新帝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不一日从紫禁城传出消息,嫡长子朱由校在奉天殿前接受百官的朝拜,顺袭皇位,改元天启。

新帝尊皇考谥号“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庙号光宗,葬于庆陵。

而抚育新帝的昭妃娘娘被奉为太后,移居慈宁宫。

我从未想过会与这样一个身处山峰之巅的人有所交集。

之后不断有朝廷要员来府上与我爹爹寒暄,我静静的躲在门后偷听。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能窥探到当下的朝局:

新帝登基之后,所要迈过的第一道门槛,就是如何对待前朝的遗老。这是任何一个接班人都要面对的棘手问题。

新帝能不能尽快坐稳江山,前朝这些肱股之臣的拥护至关重要。而新帝所能做的,就是先向现实妥协,然后伺机清理,实行独断。这就意味着新帝登基的火把,无法随心所愿地熊熊燃烧。我想这肯定如虫子般噬咬过他的心。

果然听得他们讲,新帝有意拉拢内阁官员,尤其是首辅赵南星这位内阁大臣的领军人物。新帝拉拢内阁旧臣,纯属过渡时期的权宜之计。这些旧臣很容易借助先皇的衍生权力,结成利益集团形成对新帝的掣肘之势。自成祖朱棣建立内阁那天开始,内阁犹如一条毒蛇蜷伏在后世之君的身边,总有一天会咬到自己,即使不伤人,也让会让新帝伸展不开拳脚。

因此新帝要坐稳龙椅,肯定要起用得心应手的新人。财政则涉及国家经济命脉,也是极为重要的政治问题,而江浙一带又是朝廷的银库。

事实上与我所料无误,远在福建的巡盐御史“周铮”,久居盐务这一要职,富可敌国。新帝登基得了周家的鼎力支持,因此周铮被皇帝特地从福建调到京都任户部尚书一职,成为朝堂上伴君左右的新宠,一时风头无二。

如今的朝堂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当朝大太监“魏忠贤”获皇帝钦封“上公”尊号,加持东厂提督,门下锦衣卫不尽其数。

其下有内阁首辅“赵南星”,兼文华殿大学士,领正二品吏部尚书衔,已是老资历的东林党首。

朝堂自此由这三党把持,周家掌管兵马钱粮;赵南星主管朝中官吏升迁,为朝廷选拔科举有用之士;而魏忠贤则虎踞内廷。

我在心里暗叹,不得不佩服这位新帝的心机与手段。如今朝野上下,目之所及,新帝已找不到多少绊脚石了。唯有指挥同知王安不得圣心,朝上虽有不少大臣弹劾,皇帝只是置之不理。

我想此时,新帝地位尚不稳固,如果杀掉王安,只会落下个刻薄寡恩的恶名。所以虽然朝堂上多有大臣弹劾王安,新帝却以“罪过多端,不能悉数,姑置不咎”为由,宽恕了王安。姑置不咎并不代表不追究,皇帝需要的是一招毙命。

正听得入神,忽而觉得肩头一沉,一双玉手不知何时搭到了我的肩上,在我回望的瞬间被人用手捂住了口鼻,“嘘,不要说话!”

我打眼一瞧,原来是姚宝儿姐姐。姚姐姐自幼与我相熟,其父是从七品的光禄寺典簿姚宗正,在京城中终究是最末等的官职,因此家境较我来说要贫寒许多,不过我从未因此而疏远姚姐姐。

她朝我笑道,“几日不见,妹妹长的是愈发的标致了。”

我也回礼道,“姐姐也是,姐姐还年长我两岁,想必姚伯伯整日的在姐姐面前念叨出嫁的事情呢。”

姚姐姐握住我的手腕,笑道,“不知妹妹可有中意的,姐姐先给你掌掌眼。”

我摇头道,“姐姐又在打趣妹妹了,妹妹还没有心上人呢。”

姚姐姐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好妹妹,你我要嫁就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绝不落人于后。”

我用手指绞着姚姐姐的袖口问道,“但不知道姐姐心中,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所为何人?”

她目光一骤,好似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眼神向往的道,“那自然是当今的皇上,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他要人生,旁人便不得死。他要人死,旁人便不能生。而且当今皇上初临大宝,还并未纳入妃嫔,若是能被选入宫中,那姚家便要光宗耀祖了。”

我却不屑的道,“皇帝坐拥六宫,与我们他是唯一的夫君,与他我们却不是唯一的妻子,便注定不会一心一意的待我,我才不稀罕。”

姚姐姐见我这般倔强模样,不禁遮脸笑道,“人各有志,你还不知道呢,皇上下旨召集各个官宦人家的子女入宫选秀。不日就要入宫,这其中便有范府,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选秀的事。”说罢便叹道,“我父亲希望我能进宫出人头地,从而为他的仕途助一臂之力的。”

我硬是倔强的道,“我才不去呢!从汉武帝的陈阿娇、卫子夫,到唐明皇的杨贵妃,无一不是因为帝王凉薄而心生芥蒂,从而断发绝情。又因触怒圣颜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