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忙音……(2 / 2)

“……”

“……”

“——欸?”

“啊!”少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盈盈地转回脸来,嘴角挽出一个微妙的弧度,浅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亮光,“你刚才喝的果汁是我的哦,吸管当然我也用过啦。”

正在喝的唯莎了看看仲夏,又看看叼在嘴里的吸管……

啪嗒。吸管落到桌上。

“间接接吻呀~”仲夏轻快地笑。

宴会是天创娱乐公司的酬谢宴会。邀请的都是多年来和公司合作的商业伙伴以及圈内人士和大量记者,换言之,只要在这次登台演出露出最好的一面,不仅对于签约有帮助,就算是签不到,能引起其他公司或者媒体的注意也不吃亏。说不定天创看不上的,其他公司反而会觉得好。

总之,机会难得。

晓霖在宴会开始的一个星期前就把大家召集在了一起,为的是让新原创的歌曲能够在宴会当天更加完美地演绎出来。

用左道的话来讲,就是“晓霖哥已经眼冒绿光变成魔鬼”。

当然,说出这句话的左道挨了晓霖一顿嚷嚷,最后是阿肯和唯莎了一人拖一个,才把“这也是为了乐团的前途,你给我好好加油”的晓霖和“就算是突击训练也不要魔鬼得练到废寝忘食”的左道拉开。

以前觉得左道和阿肯闹起来天崩地裂的唯莎了发现和晓霖闹一样毫不逊色。

“要回家了吗?”放弃和左道的争执,晓霖望着正在穿鞋的唯莎了点点头。

“嗯,毕竟时间也不早了,我住得也远。”

晓霖皱眉:“不用我送吗?”

“大家跟我练得一样累,有时间就多休息一下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下楼叫出租车就行了,不用担心。”

唯莎了提了提鞋后跟,站起来,对屋内的三人挥了挥手告别。

“……还是我送你吧。”

晓霖说着进房间去换衣服,唯莎了赶紧阻止:“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一个人就行了。明天不是要拿出最好的实力来吗?你也得休息啊。”

晓霖已经跨进房间的一只脚收回来:“那……路上小心。”

唯莎了给三人比了一个耶:“放心啦~没人会拐卖我的。”

“明天我们直接在宴会会场集合。”晓霖跟了上来,帮唯莎了打开锁,特意地叮嘱了一句,“宴会是晚上八点开始的,我们的节目在中后段,七点在后场集合就行了。毕竟还有乐器什么要拿……”晓霖咬了一下下唇,“所以不能来接你了,只有麻烦你自己去了。”

“没问题,我也不是路痴,多少还是有方向感不会迷路的。”唯莎了把耶字恩上晓霖的脑袋,“快去休息啦~我也回家睡觉了。”

刚说完就听见左道在背后起哄,还一边拿着鼓锤敲啊敲,说话都是两个字两个字跟着节奏蹦出来的:“啊啦~要走,了啊,回家,睡觉,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了啦~反正,都是,情侣,晓霖,哥也,乐意~”

阿肯抽过左道手里的锤子,对着他的脑袋敲下去。

“把左道说的话全部忘记!”阿肯抱歉地按着左道的脑袋,让他形成一个弯腰道歉的动作。

唯莎了忍住尴尬摇着手连说“没事没事”。之后给了晓霖一个眼神,推门走了出去。

在转头瞬间,唯莎了不经意地扫到还被阿肯按着头的左道的眼睛。

按道理来说,低头的时候是看不见眼睛的。要让别人看到眼睛就必须仰起脸。但仰起脸就显得没诚意了。

左道是仰起脸的,所以唯莎了认为自己没有出现幻觉,而是把他眼睛里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月光从半开的百叶窗里漏进来,软软地披在屋子里三个男人身上。

左道眯着眼睛正盯着这边,跟平时嘻嘻哈哈完全相反地,露出看见猎物一般的眼神,锐利得刺破了暧昧的光线,准确无误地打在自己身上。

阿肯侧过了头,只看得见他半边脸。鼓锤还握在另一只手里,视线是落在窗外的月亮上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些不忍。

而晓霖站的位置完全逆光,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清楚的表情,只知道他望着自己,从自己的感觉来判断,那是一种已经出现过好几次的表情。

在第一次公演之后的小街上,在下雨之后绽开的伞花后面。迷糊,又像是充满思考。虚虚淡淡的和昏暗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如同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冲破笼罩呼之欲出了。

“明天见。”

唯莎了低声说着,走出去,带上了门。

走出楼道之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黑暗。

晓霖的公寓临街,唯莎了站在原地,似乎可以听见有汽车从面前的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如果是夜晚开车的话是需要开灯的。

而且一到固定时间,路灯是会亮起来的。

但是眼前一片茫茫的黑。唯莎了把手指伸到眼前,眨了眨眼睛,眼前依旧是一团混沌。

所有声音似乎都增大了分贝,混乱地钻进耳朵里,连成条尖锐的声波线,起起伏伏的全是从顶端到深渊的线条轨迹。

唯莎了蹲下身来,试着用手去触摸地面。地面吸收了半天的热气,还在微微地泛着温度。唯莎了顺着地摸过去,勉强摸到一棵行道树,借着树干再次直起身子。

“……请问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一个声音猛地从耳边响起,吓得唯莎了手指一抖。

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声音很熟悉。

……仲夏?

不,不是。

此刻看不到他的脸,无法确认到底是谁。而且问话方式也是陌生人之间的,排除认识的人,应该只是声音比较像的巧合吧。

“我看你在地上摸来摸去的蛮辛苦,掉的是什么东西啊?要我帮忙吗?”那个声音又说。

根本就没丢什么东西。

在地上摸来摸去的原因是只有蹲下来才会觉得有依靠,不然会被困在没有方向的黑暗里找不到出口。毕竟是在街边,万一摸不到可以辨识的标志,冲到快车道上去就更危险了。

所以说,根本没有丢什么东西。

是看不见了啊。

“我没事,不过还是请你帮我一个忙,请帮我找一辆出租车,谢谢。”

“哦,没问题。”

声音的主人应了一声,嗒嗒地跑远,几分钟之后,又嗒嗒地跑回来,“找是找到了,可是司机说街这边不能停车,要你去街那边上车。”

唯莎了心一沉。似乎连心里也一并没有了光。

到街对面上车。

意味着自己必须横穿过马路。横穿马路……这样的自己,能行吗?可是不能就待在这棵树旁边一整晚吧。

唯莎了掏包里的手机准备给晓霖打电话,却沮丧发现自从上次晓霖新换的号码起,号码就只被登陆在名片夹里,而她根本就来不及记住。

万般无奈之下,唯莎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帮自己叫车的陌生人身上了。

可是距离他传话已经过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人家不会已经走远了吧。

“请问,你还在吗?”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她还是对着黑暗问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旁边立刻响了一个淡淡的“嗯”的单字。

“对不起,能不能带我过一下马路呢?”

以为对方还会回一句“为什么”。毕竟自己这么大一人要求别人带着过马路确实很稀奇,就连唯莎了自己也想好了说法,没想到回应她的不是简单的三个字问句,而是一双冰凉的手。

在五月还能手指冰凉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最奇怪的自己没有资格说别人什么。

“……谢谢。”

他没有应声,只是牵着她开始慢慢地朝前走。

唯莎了凭借着自己以前对晓霖家周围的环境的印象小心地掐算着距离,而牵着自己手的那个人似乎没有走二十米开外的人行道,而是拉着自己过马路。

饶是夜晚,路上的车也不见得少多少,听新闻上说酒后驾车的也越来越多。唯莎了在一片漆黑里一点一点地前行,每走一步,就把那个人的手指攥得紧了一些。

“你在害怕?”他停下来淡淡地问。

“……不要在路中间停啊,会很危险的。”

“放心,周围都没车。”这么说着,他开始继续朝前走,冰凉的指尖似乎也感染到了唯莎了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回暖。

从路的一边到另一边,大概有十多米的距离。短短的距离,在没有光的黑暗里显得分外漫长。

暂时没有车的关系,四周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身边少年的呼吸声。

从他说的第一句开始,唯莎了就可以判断出他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或是比自己再小一些的男生。明明是很熟悉的声音,可要是熟人的话早就打招呼了吧,于是唯莎了作罢,把少年归入“声音熟悉”的路人队列。

“或许不该我问,可是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家,看起来你很害怕的样子。你男朋友什么的都不送一下的吗?”

“他很累了,我自己回家没关系的。”

“可是你在害怕。”他重申,声音慢慢地冷下来,“你在害怕什么?”

唯莎了摇头:“我没在害怕。”

“你在逞强。”他一个字一个字放慢了语速,声音跟刚才的对话相比,变得出奇的淡漠。

唯莎了仍然摇头。

“那好。”他顿了顿,无质感的声音被挑去了感情,带了一丝冷漠的打趣。随着话音的落下,少年似乎从自己身边退开了一步。

唯莎了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尽管无法看见他的样子,也皱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这是——”

嘟——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却断了唯莎了后面的话,只觉得手被攥紧,猛地一扯,失去重心地朝后跌去,然后一个庞然大物擦着自己的鼻子尖呼啸而过,司机的咒骂声飘散在空气中。

“你瞎子吧!看不见车灯吗?让都不让一下,是不想活了啊!”

你瞎子吧。

看不见车灯吗?

……嗯,是呀。是这样的。

“你看,我说对了吧,你在逞强。”少年攥住自己的手又开始回到冰凉的势头,他的声音有些嘲笑的意味,“你明明是害怕的。”

“我没有。”明显就不是没有的样子,连声音都跟着一起在颤抖。

“胡说,那你眼睛里掉出来的是什么?是雨吗?”

唯莎了才发现自己哭了。正准备胡乱地抹掉眼泪,一只手已经轻轻地拭开了囤积在眼眶里的泪水,似乎是生怕弄疼她,动作温柔到极点。

“哭什么。”

跟刚才要把她推下车轮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你明明就是害怕的。”他一边拭泪,一边低声说着,声音轻柔如同梦境,却又像带了恶意的钩子,“你男朋友多不负责,让你一个人害怕着回家。”

似乎话题被他引导去了某个曾经到过的方向,唯莎了佛开他的手,皱起眉头。

“请问,到了路的对面了吗?”

刚问出去,就觉得话有不妥,果然,被他抓住了重点,反问了回来。

“难道你看不到吗?呵,出租车就在你旁边。”

唯莎了甩开他的手。少年似乎也不在意,轻轻笑了几声。还顺便帮她拉开了车门:“请上车。”

尽管心里不止一次后悔让他带路,最后唯莎了还是很诚心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他似乎回到了嘲讽的调调,又对出租车司机说了一个地址,才凑到唯莎了耳朵边上,用暧昧的声音说了一句“自己小心点儿”。

“啊?”

车门已经被关上,出租车在街道上飞驰起来。

他用那么熟悉的声音,用着熟悉的声音本来的主人不会用的说话语气。

自己小心点儿啊。

哭什么。

“你的男朋友多不负责,让你一个人害怕地回家——真的是该死啊。”

少年盯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很长时间。

冷金属颜色的眼睛显得出奇的淡漠。最后他一抿嘴,翻开手机,找出晓霖的号码,拨回去。

“喂,我是盛夏,我们的‘交易’,准备得怎么样了?”

熟悉的东西被罩上绝对的黑色,变成零零散散抓不到的片段。

在隔壁阿婆的帮助下,唯莎了才得以勉强收拾好行装。为了避免换衣服的麻烦,她甚至直接穿上了演出服,在阿婆的陪同下去了宴会场。

阿婆能停留的时间不多,家里还有一家子需要去照顾,唯莎了也很大方地没让阿婆久留,虽然在阿婆走的3秒钟之后就开始后悔。

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也无法看到的。

如果硬要说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的话,区别应该就在于被动和主动上面了吧。

什么也看不到。要做到这种程度,平常人只需要闭上眼睛。

什么也无法看到。就算是睁开眼睛,也跟闭着眼睛一样。

只有声音。无数的声音。快让人疯掉的声音。让人厌恶的,平时却不断地打着交道的声音。

声音的尽头,是无数下落的暗点。暗点变成触手,把人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唯莎了垂下头,安静地坐在化妆间里,连手指都开始僵硬。

临座似乎来了人,吵吵嚷嚷的几个女生讨论着保养化妆的问题,唯莎了尽量地把自己缩到最小,可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哟?我记得你是……”有人起了一个头,语调是下滑的,可见友善度不高。

后面被人接了下去:“你就是那个……什么乐团来着?”

“啊哈哈,抱歉记不住了。新人是吧,”听起来一副前辈口吻,“我听说,如果这次你们表现好的话,天创那边就会签约你们?”

很明显是来找茬的,毕竟这种事在业内也并不鲜见。fans大多都喜新厌旧,新人的出现只会给所谓的前辈们增加竞争对手。娱乐圈的更替总是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大多数人为了防止自己被淘汰会不断地更新自己,但如果没有才能改变,就只能为了自己打压对方。

竞争是分良性和恶性的,而绝大多数人只会看结果。

现在看不见,对付她们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毕竟自己一个人相比起来是弱势,也不可能撕破脸,等一等晓霖他们来了之后应该就好办许多。

这么想着,唯莎了挤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意思是就此为止。

而对方却说:“你看这个新人也太嚣张了,她朝哪儿笑呢。明明我站在她后面的。”

唯莎了绽到一半的笑脸彻底冻住。

“我……”

“喂,看着别人的脸说话是最起码的礼貌吧,遇到我们几个还好,这种嚣张态度的新人就算是进到公司里也会吃亏的吧。”

“难怪说天创这几年的新人素质越来越差了……”

“欸,我就说嘛,不是人家天创培训部的错,毕竟调教手段再优秀,朽木一块的话,人家也没法子做文章啊。”

越来越恶劣的对话。唯莎了咬紧了牙齿,紧紧地扣住化妆桌的边沿。

晓霖他们怎么还没到。

“连怎么勾搭上天创的人也不知道哦,毕竟他们乐团已经有晓霖这样的先例,物以类聚又不是说着假的。”

特意用到的是“勾搭”这样的,居心不良的贬义词。唯莎了只觉得怒火瞬间蹿上头顶,连“晓霖这样的先例”如此露骨的暗示也跟着忽略了。

不能再忍,不然会被看扁。

唯莎了猛地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脚尖勾到了椅子横框,聚了力,猛地一拖一扫。

然后惊起了不同声线的分贝,同样尖锐的叫喊声。

“呀——”

也不知道是大惊小怪还是真的砸到了人,对方叫得可谓是撕心裂肺,一串又一串的诅咒毫不掩饰地溜了出来,狠毒程度之深,让人不得不佩服语言艺术的多变与伟大。

反正也看不到她们什么表情,唯莎了继续摆出官方笑脸:“啊啦~抱歉抱歉,鞋子勾住凳子了——”

“我擦!”

“那个,暴力行为是会被禁演的……”有同伴小声提醒了正待发飙的另一个,“而且……你看刚才闹那么大声,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要不是……叫我们做的,这种没品的事也……”

诅咒消了下去,换来一声冷哼。

“走啦~跟素质低下的人在一起说不定会被传染的。”

唯莎了在心里大笑。还真有人会自以为是地说出扇自己巴掌的话。

之后从旁边响起一串脚步声,唯莎了正想偃旗息鼓,摸到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来重新等晓霖,就在准备坐下去的时候,有什么人从身边掠了过去,而自己坐下的动作并没有来得及停下来。

一秒钟之后,唯莎了坐在了地上,抽走椅子的女生们哄笑着,开门出了化妆间。

大理石地面不比地板,凉意慢慢从与之接触的地方传上来,唯莎了楞楞地坐着,狠狠地擦起眼睛。

被用力揉过的眼睛像是着了火,眼前的光景却依旧黑暗不改。

唯莎了咬破了嘴唇。

“你等的人大概不会来了。”

声音的主人递上一张手帕,然后似乎是察觉到不妥,“啊”了一声,轻轻蹲下身来拉开唯莎了捂住眼睛的手指。

他的指尖比地面更加冰凉,几个触点,偕同一张柔软的缎面覆了上来,是一个拭泪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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