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浅音……(2 / 2)

把唯莎了送到单元门口的时候,晓霖接了一个短信,看了短信之后他意外地有些焦急,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屏幕在唯莎了眼前晃了晃,懊恼的扯了一下头发。

“真麻烦,我得回去酝酿酝酿这通电话。”

“酝酿什么?”

“酝酿回答啊,喏,就是这个人,给了我们上宴会演出的机会的。”

晓霖摆着一张严肃的脸离开了,打着伞的影子越来越薄,彻底融进雨帘后面看不见。唯莎了才跺了跺脚,爬上楼,抽出钥匙打开家门。

整个过程就像被催眠之后一样,顺着惯性在做出行动,直到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唯莎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家以后缩在沙发上足足大半天。

不是没考虑过把自己眼睛的事情告诉晓霖,但恐惧的心理总是大过勇气,唯莎了没有任何把握肯定晓霖直到以后,还会用一如既往的态度来对待她。

或许恐惧的是“说出真相”这件事本身。毕竟毫无保留的说出去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唯一一层保护,把最脆弱的地方放在别人面前。

哪怕这个人是晓霖。是自己的男朋友。

是从理论上来讲,除了浓烈的血缘关系之外的最亲近的人。

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就算说着“请再多相信我一点”同时露出落寞的表情。

“信任啊……”

唯莎了抱住膝盖朝窗外看,从回来起雨就没停过,水的声音仿佛能把世界淹没成一片汪洋。透明的痕迹顺着窗户不断的淌落,雨点噗噗地撞上玻璃窗,惨烈的绽开一滩又一滩向下的痕迹。

小区里的路灯在几个小时之间就已经亮起来,瓦数本来就不高的灯光在破碎的雨点折射下,参差成扭曲的形状。

世界是一片无序的忙音。

唯莎了的目光定在了路灯的下面不动了。

然后他站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快步朝窗前走过去。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注意路灯下那个小小的影子的。他蹲在雨雾里,白色的水雾将他淹没。

单薄的人影和背后的草丛连成一片过渡的深色,采用和唯莎了同样抱膝的姿势,只不过被雨水淋的惨不忍睹。

唯莎了推开窗户。

在终于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喂……”

蹲成一团的人抬起脸,仰望的姿势维持得很困难。雨势大的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还是有大颗大颗的雨点掉进他的眼睛里。

雨水模糊了视线,仲夏只来得及聚焦看见唯莎了的脸在对面楼房的窗户后面闪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就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唯莎了已经撑着伞跑下楼,跑到他面前。

怀里还抱着一张巨大的洗澡巾。

“谢谢。”少年含糊不清的说着,伸手去抽搭在唯莎了手上的毛巾,结果在指尖刚触摸到的时候目标物消失,一秒之后,带着香皂和太阳的气息罩在他的脑袋上。

唯莎了一手撑伞一手找到仲夏的手,握住,重心后仰,一个用力把他拉起来。

“当跟踪狂也不会敬业成你这样的程度吧!”

少年眨眨眼,豆大的水珠从它的睫毛上滚落下来,盯着唯莎了难看的脸色,反倒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你要把我捡回家吗?”

用的还是流浪小狗般可爱的说法,让本打算叫个出租车遣返他走的唯莎了一下子就心软了。

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自己去给他们打个电话,浴室里热水已经放好了,你洗干净就赶快给我回去。”

一个不留神心软之后的唯莎了在把仲夏带进家门的后一分钟,就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决定,于是想亡羊补牢。

少年没吱声,顶着毛巾静静地望着她。

“回话。”

“……我家没电话。”

正往寝室里走的唯莎了收回脚:“再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好吧。”

仲夏抓住毛巾的一角,手顺势一拉,毛巾掉在地上。他头发乱糟糟的,下面的一双眼睛似乎也沁了水,湿润而幽深。

“如果我要说谎,绝对不会被这么简单地揭穿,这不是我的风格。”他像小狗那样甩了甩头,“何况我家根本用不着电话……啊,也不能这么说。”

“哈?”

“……我无家可归。”他一脸平静,“在这里,我没有家。”

“……”

“……”

唯莎了冲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不要用一副波澜不惊的脸诉说很惊悚的事!”

“嗯,”他歪头想了一下,重新调整了表情,“就当我离家出走好了。”

一般这种事情是不会说被当成什么就是什么的吧。

真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在想些什么……作出如此想法的唯莎了,也完全忘记自己在一年前也还是个高中生而已。

“离家出走才是事实吧。”

他猛地抬眼,像是被戳破谎话之后的小孩一样,惊慌了大概2秒钟,然后垂下头。

“做出这样的表现才符合你的想法吧?”仲夏的嘴角一挑,“迎合你的判断也不错。”

唯莎了推了他一把:“去洗澡,要是发烧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可怜模式再次启动。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咬住嘴唇,湿润的头发纠结成一缕一缕搭在额头上,显得整张脸只有巴掌大了:“那……洗完澡之后呢?”

言下之意应该就是“你会不会把我赶走”。非常聪明的问法,把眼下的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

连问话的方式都恰到好处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唯莎了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硬着心肠说声“不”,大概连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衣服……就只有这一件吗?”仲夏擦着头发打开浴室门,有些懊恼地跨了出来。从浴室里涌出一阵还来不及散开的白气,少年的脸氤氲在潮湿的水汽里,也不知道是热气腾腾的缘故还是着装的缘故,脸颊变成了半透明的薄红。

毕竟是女生独居的地方,是不可能有适合他换的衣服的,唯莎了好歹是翻出了一件以前被称作“穿上就模糊男女性别”的校服外套,呼啦啦地扔给他。

碍于衣服确实是湿透了,少年也只能乖乖地抱着外套钻进洗澡间。

……可是正式穿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emmm,别扭。

仲夏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了一会儿。

没人回答。

少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走出卫生间的转角,迎面扑来一片被雨水侵蚀的黑暗。

雨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特别大,挟着冰冷的魄力,哗哗地浇在落地玻璃窗上。屋内是一块被隔离开的干燥空间,连空气似乎都被黑暗凝固起来。

没有开灯。

明明在他进去洗澡之前,客厅里还亮着一团黄色的光晕,唯莎了还坐在光晕下面,很不情愿地交代着“不要吧掉下来的头发堵到下水口啊”,和暖色调的房间背景正好组成一副温暖的画。

似乎就在他洗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然后一切都暗下来了。

由于不熟悉唯莎了家的结构,仲夏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开关的位置,整个空间被雨水的声音隔离成了绝对寂静,仲夏低低地叫了一声唯莎了的名字,没人回应。

黑暗似乎有无限的包容能力,如同沼泽里的淤泥,无声无息的把人包裹在其中,置于死地。

仲夏放弃了继续寻找开关,转而凭着刚才记忆里的样子,朝窗边走去。

跟十多分钟前不同,厚重的窗帘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拉紧,透不进一丝光线。仲夏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咣”的一声,钻心的痛从胫骨一点点的蔓延至手指尖。

而正是这突兀的声音让距离他更近的地方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啊”。

大概那里就是唯莎了的位置了。

仲夏掐算着距离摸过去,摸到一根泛凉的指尖。顺着手指向上找,果然找到了蹲在沙发上的女主人。

“……喂。”少年低声唤了唤,轻轻摇着唯莎了的手指。

唯莎了动了一下,似乎是抬起了头。

“为什么把灯关了呀?”仲夏一边问,一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黑暗是让失去对距离的感觉,由于无法辨认的关系,空间里的所有物体的形状都被隐去。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少年的气息一下子就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的声音,似乎成为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乐。

唯莎了无法形容出那种味道,带着一些久违的温暖,让人宁静而安心。

如果可以用颜色来形容的话,仲夏一定是属于暖色系的,淡淡的带来安宁。

对,梦一般的味道。

黑暗带来了错觉,就像是回到那个久远的梦境里,摇荡不止的秋千,还有清脆的笑声。

那种温和的,熟悉得出奇的气息与梦境融合了。

唯莎了很破坏气氛地响亮地吸了一声鼻子,然后听见自己旁边响起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是直接通过心传递过来的,少了作为介质的空气,却更加清晰易辨。

“节约点。”唯莎了说。

然后一个温温的东西摸索过来,盖上她的眼睛。是仲夏的手。

少年的手指跟想象中一样修长而柔软,透过一层薄薄的眼皮,似乎是直接罩在眼睛上的。

“我以为你在哭。毕竟把灯关了之后,哭得再难看也看不出来了。”

“……少八点档了。都说是要节约电了。没必要的时候要是全世界人都跟我一样,关一下灯那等于救了多少万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啊。”

“原来你比我看起来更加爱护环境呀。”

“那当然。”

“所以,”黑暗中少年顿了顿,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模糊了许多,“……像把安定和水什么的胡乱洒一地,就这么一睡不醒的事,伟大的偶像唯莎了是绝对不会做的吧。”

“你在咒我生病哦。”

“说不定你已经处于发烧的潜伏期了。”似乎他的爪子就要伸上去探她的额头。

唯莎了把脸朝旁边一转,躲过了魔爪,却发现少年的呼吸猛地清晰得触手可及。仲夏的呼吸先是放大,然后忽然地一紧,近在咫尺的微热的温度让唯莎了的耳根猛的烫起来。

那种看不到对方,只能感受他的存在的感觉似乎比直面更有魅力,如果可以在旁边安一个衡量表的话,那么代表着唯莎了脸上温度的那个一定会在一秒之内窜过警戒线。

当机立断“啪”地摁亮了灯,唯莎了才发现自己和仲夏的距离是多么的微妙。

鼻尖和鼻尖刚好在可以感受到对方吐息的距离,不多不少,跟少年脸上挂着的笑意一样恰到好处。

唯莎了当即一个后仰以拉开距离,结果动作过猛,后脑勺越过沙发靠背直接撞到墙上。

第一时间是没感觉了,只看见仲夏的脸很扭曲地皱起来。

一定很痛的……这么想着,与设想中相当的痛楚立马蹿了起来。

唯莎了痛得想哭,又狠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如果不心虚,完全可以跟仲夏一样从容不迫。

“那个……啊!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转移话题的最好理由已经找到,唯莎了捂着脑袋忽然想起面前的少年还是自己铁杆的歌迷,一咧嘴,“第一个告诉你的哦,你看我够厚道吧。”

“欸,那我应该感到荣幸。”

“……对吧,就在下个月的这几天哦。”唯莎了坐直了身子,露齿一笑,“之前我不是接到电话了嘛,当时你也在场的那个电话嘛……就是晓霖他们告诉我这件事。”

“下个月的这几天呢……”少年一转眼,说“呢”字的时候带起一串迟缓的尾音,不知怎么,完全没有露出唯莎了想象中的兴奋表情。

真让人沮丧。唯莎了开始腹诽作出如此反应的仲夏还是不是自己的死忠粉丝。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两眼闪烁着激动的泪光,然后情不自禁地抓起作为偶像的我的手,用无比期待的声音说:‘可不可以邀请我去看’之类的话呢?”

唯莎了叹了一口气,道出了作为一个正常歌迷应该有的反应。

少年浅色眼睛中的光迅速地浮动了一下,半是配合半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喂!”

“可不可以邀请我去看呢?”很快地做出唯莎了想象中动作的翻版,完美的一丝不苟,就连眼睛里闪烁的星光都完全可以直接拿去用而不必加电脑特效。

唯莎了呲牙比了一个干呕的手势:“完美得太虚伪了。”

少年“呵呵”了一声,撤去“粉丝标准动作”,轻飘飘的柔软微笑又回到了脸上。

“你应该真心为我感到高兴的才对,你不是我的标准歌迷嘛。自己喜欢的乐团要出道了,就不能表现得更激动一点啊。”唯莎了扶额。

他却不动声色地反问了另外一个方面:“你说那个宴会是在下个月的这几天?”

“……嗯。”

“你看,你又在勉强自己了。”仲夏委屈地咬住了嘴唇,有些悲哀的视线停在唯莎了的脸上。

唯莎了哑然,随后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分钟,静默也就延长了半分钟。

“我每个月都……”会有几天失明的这件事,“我明明没有对你说过……”所以你所知道的应该仅限于那次公演我突然看不见,“为什么……”

你会知道那些我从来就不曾告诉过你的事。

“就连无意中……”漏嘴也没可能吧,“毕竟……”从真正认识到现在,也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见面的时候就更少了。

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却表现得像我们已经认识好多年。

……你,到底是谁?

然而仲夏只是渐渐敛去了笑容,身子微微前倾,与严肃的神情相契合的,是一丝一丝蔓延出来的陌生悲凉。

少年瞳仁的颜色淡得近乎透明,声音里掺杂着指尖同样细微的颤抖。

“我可不可以请求你……请你不要再和晓霖在一起了。”

从搬进来的那一天起,公寓里的陈设就没有变过。淡黄色显得老旧的墙壁上还留着上一任,或许是上上一任,或者是上上上任住户用指甲刻上去的细小痕迹。

像是涂鸦一样的,墙壁上的刻痕。

从下到上的新旧顺序,一横一横地排列上去。每一横的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年份那一年在不断渐进着的,日期却是同一天的印记。

而那些刻痕之间的距离就似乎是一个孩子的身高和时间之间的换算,高度与年纪成正比,一横一横地被添上去。

刚搬进来的时候房东本来还说重新把那面墙刷一遍,不然坑坑洼洼的确实很难看,但唯莎了拒绝了。

没有比那种带着温馨的笔触刻下的痕迹更美好的属于家的装饰。让人微笑的画面。

住进来之后唯莎了闲下来的时候,还推断过被刻上去身高的,那个孩子的年纪。

跟自己小时候的身高对比,最开始的那一横应该差不多就六七岁孩子的高度……与现在面前少年的眼睛处于同一水平线地方。

唯莎了收回视线,才发觉自己似乎神游了很久。

神游的原因是无法很快的反应过来那句“请你不要再和晓霖在一起了”直白得干脆利落的请求。

唯莎了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说了什么?”

“请不要再和晓霖在一起了。”

唯莎了用力去看面前因重复了之前的话,再次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的仲夏。

“我的意思是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合适的用词,少年的完美微笑不变,似乎他要说的理由有着极大的说服力,就像那是一个已知的定律。

“晓霖他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好,他会害了你的。”

唯莎了看了他一会儿,也笑起来:“为什么你说得那么肯定?”

“因为我知道啊。我认识一个人,她由于被伙伴背叛,绝望中吃下安定死掉了。”

“……”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晓霖要好很多喽?”

“……请不要以我为参照物。”眼神很快地黯了一下,少年转开眼,“……不然你会失望的。”

唯莎了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

“我可以自恋地认为你喜欢上我了吗?才会诋毁别人,好让自己告白?”

“告白啊。”轻松重复着,少年淡色的眼中浮现起摸不透的模糊情绪,“……我喜欢上你了吗?”

这。

这……明显就像是告白失败之后想糊弄过去的说法吧!

“这要问你自己。”这种时候反问被告白的那一方这种行为明显就是犯规!

他困惑地摇着头,安静地抬起脸,准确地捕捉到唯莎了的眼睛。绝望的情绪一点一点从呼吸里撕扯出来。

再次的相顾无言显得非常滑稽而诡异。

“我……喜欢你了吗?”

非常虔诚的,认真的,悲哀的,凄凉的,让被告白的那一方开始是无所适从,接着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

回答他的是从天而降的三只沙发靠垫。

还有唯莎了一边冲回卧室,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吼:“我管你喜欢谁!今天晚上你给我睡沙发,明天天亮就乖乖回家!还有,不准说晓霖坏话!我眼睛的事情你也别多管!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干嘛和一小男孩儿较真!”

我白痴嘛我。不对,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那个小破孩摆着一张看破真理的脸诽谤晓霖,在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情的时候,就说出告白之语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忽然为自己觉得悲哀的唯莎了一咬牙,“砰”地用卧室门隔离了由仲夏那边源源不断传染过来的古怪气氛。

……把灯关掉的原因是要让自己更加习惯待在黑暗里。

仲夏一只一只扒开砸在脑袋上的垫子,缓缓地转过眼,视线落在墙壁最下面的那道刻痕上。

少年瞳仁的颜色淡得透明,悲伤的眼神里,夹杂着一微轻得让人无法察觉的幽沉。

“……喜欢吗?”

然后他笑起来,收起眼中多余的情绪。一如往常,柔软温和得恰到好处。

“我多想不要喜欢你。”

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久违的太阳从天边冒了个头,阳光正好透过卧室里窗帘的缝隙刺进来,刺得唯莎了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模拟钟盘的显示屏上电子时针指向了11点的位置。

唯莎了瞪着秒针绕着时针走了360度,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屏幕下方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就是晓霖。

唯莎了揉着被压乱的头发,一边翻开短信,一边开门朝客厅走。

客厅里也是一片明亮。窗帘已经被拉开,阳光猛烈地落进来,沙发上的靠垫一丝不苟地躺在原处,沙发表面也连一丝皱折都没有。

完美。

如果不是看见茶几上那套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前女生校服”,唯莎了甚至会怀疑昨天把仲夏捡回家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梦。

唯莎了提起校服,一张小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纸片上的字迹和少年给人的印象再次完美契合,工整得让人看起来十分舒心。

“了了姐,谢谢收留。看你还在睡觉就没打扰,昨天我说的话请彻底地忘记吧,让你困扰我十分抱歉,对不起。如果你忘记那些话之后还能想到我,我会非常高兴的。PS:请不要勉强自己哦。”

留言内容没有破绽,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唯莎了愣了半天,放下纸片,又把手机凑到眼前去读晓霖的短信。

“莎了,估摸着你还在睡觉,就没直接打电话给你了。看到短信之后回个电话给我。”

瞪着手机屏幕上最前方的两个字,瞪完了之后又抓起纸片,继续瞪留言前面的那个称呼,唯莎了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霹雳,被炸得晕头转向。

了了。就连晓霖都不曾用过的,只有小时候自己家人才会叫的昵称,代表了无间的亲昵。

脑袋持续眩晕地唯莎了摁了几次键,才终于没摁错,回给晓霖电话。

“晓霖?”唯莎了皱眉,在接通的一瞬间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就刺得头皮发麻,大概晓霖是在某个特别闹的地方,“我看到短信了。”

“……啊,莎了啊。”晓霖说话的声音很大,为的是压住庞大的噪音。

弄得唯莎了也不得不提高声音分贝:“以后有事就直接打电话闹我吧,免得万一耽误到你的事……”

不仅嗓音庞大,就连信号本身也有质量问题。巨大的杂音已经够让人崩溃了,还一卡一卡,让人直想摔电话。唯莎了真想用方言大吼一句“晓霖你小子究竟跑什么破旮旯儿去了”。

“莎了你等等,我这里信号不好,我先切了,换个地方再给你打过来。”

“……啊,好好。”

一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唯莎了按了接听键。

“晓霖?”

杂音没了,信号问题解决了,晓霖似乎终于回到正常地方了。

“没什么特别急的事,就是想问一下你,嗯,昨天的事考虑好了没有啊,这样。”晓霖似乎是一路跑回信号覆盖区域的,说话之间还在微微地喘气。唯莎了捏着手机,完全可以想象到晓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额发被汗沁湿了一点尖儿,咧开嘴,露出一排晃眼的牙齿,弯弯的眼睛里充满活力。

似乎真的就可以把这样子的晓霖通过画面具现出来。

唯莎了微笑。

“啊,那个啊,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

“果然是让你为难了吗?抱歉!”似乎晓霖合掌低头换取原谅的样子就在眼前,“是我太性急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作为男朋友我真失职!”他一连串地说着,话头跳跃得极快,不等唯莎了这边把话说完,又转回话题来,“……我也想了一下,嗯,真的,我不该着急,你也不用干着急啦,果然健康最重要呀,如果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四个字很快被模糊地带过,“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哦……”

重音在“大可不必”上。

晓霖一番话说出来,真正的暗示极其隐晦,让唯莎了都不得不认定他是被仲夏传染到了,以往晓霖说话都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去的,忽然一婉转之后给人感觉很不习惯。

试着分析了一下由重音和轻音带出的暗示,“实在不行”是虚,作用是为了引出下文,重点在“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舍去前奏,直奔主题就是“不要勉强自己”。

后面隐藏的信息很有可能是“不用勉强自己”。

“不要”和“不用”,只差一个字,意思却天壤之别。

明明昨天晓霖还那么强烈地要求自己。

甚至连“就算为了我”这种程度的话都说出来,居然在十多小时过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委婉体贴得让人叹息。

究竟是“不要勉强自己”,还是“不用勉强自己”。

唯莎了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对着电话喂了一声,那边晓霖“嗯”了一下,表示很认真地在听。

“晓霖,那个,阿肯和左道他们呢,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们……”

“他们啊,交给我就好,和他们那么多年的哥们儿,你还不信我摆不平他们吗?”

“就你厉害哦……我说真的,你不用顾及我,说实话吧,真的需要我一起去吗……你看,你昨天也说,我就是去了你也会照顾我,我后来想了想,你说的也蛮有道理的……”

“莎了。”

“……啊,嗯?”

“你要再说不用顾及什么的,我可生气了。你可是我女朋友,我不顾及你,我顾及谁?你是最优先的。”

最优先的。唯莎了心里一热,开始暗骂自己是猪头。晓霖总是第一个想到自己,毫无保留对待自己,自己却老是在怀疑他。

“……原来是这样。我感动到泪流满面了。”

“……喂喂,你别哭,你别哭。”晓霖那边也轻松地笑出声来。

“真正必须要你出场的时候我就抱着你上场,呵呵。”

“不准谁我重哦!”

“你要相信你男朋友的臂力!喝哈!”那边夸张地吼了一声,似乎摆出大力水手的姿势,“阿肯和左道那边没事的,你别多想哦!他们要生气就揍我一顿好了!相信那么多年的哥们儿总也会揍不下去的。”

“你啊……”

“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哦。”

“嗯,对了,”唯莎了想起刚才的嗓音加卡音,不由得好奇,“你刚才在什么地方啊?”

“……啊,那个啊,有点儿事儿。”晓霖说,“就这样,挂了哦,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哦!”

咔嚓。电话被切断。

唯莎了握着手机还保持着傻笑,果然是不该怀疑晓霖对自己的好。跟他一通电话之后,心情也像冒着泡泡一样轻松起来。

唯莎了的傻笑持续了大概有5分钟,然后猛地止住笑,狠狠地盯住太阳。

眼睛受不了过强的光线,连意识都开始恍惚起来。

晓霖说,阿肯和左道那边没事的,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哥们儿。

把唯莎了带去见即将要组成乐团的成员的时候,唯莎了面对初见的两个,是听晓霖这样介绍的:“高一点的是阿肯,长这张娃娃脸的是左道。都是才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相处久了就熟悉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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