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浅音……(1 / 2)

似乎是很久都没在上学时间起过床了。这一点就说明自己有多不喜欢学校这个地方。说起来,学校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看见自己单恋的男生,虽然这个男生后来也不知道是考进了哪个大学,反正就此没了消息。

所以再次来到母校门前的唯莎了心里是怀抱着忐忑的。特别是跟那些穿着校服活蹦乱跳的女高中生比起来,自己虽然也就大了一届,可心态完全就是另外一番天壤之别的沧桑

“真是青春啊。”发出如上感叹的唯莎了特地拉了拉小外套的领子,尽可能地把脸藏在后面。

虽然以上行径看上去就非常可疑,但如果被自己的老师认出来,并询问“你考上什么大学了啊,现在怎么样了啊”的话,无言以对时的自己就更加糟糕了。

听晓霖说仲夏似乎是在高二。

唯莎了做贼似的买了份《明星周刊》借以挡住领子挡不住的地方,蹲在距离学校大门3米开外的马路牙子上,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引来了路过学生的频频侧目。

在除舞台之外,被注目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唯莎了发狠地抖了抖那版印有“天创娱乐公司新人计划”的周刊,在学生的笑声里开始磨牙。

距离上次在公演时见到仲夏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说实话唯莎了真的把握不好自己,再见到那个男生,开口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本在第3天就被告知可以出院的自己,到现在才来堵仲夏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晓霖提出要来照顾自己的“那几天”。

说起“那几天”,一定被一般人认为就是女生的生理期,但唯莎了的“那几天”,确实是跟女生的生理期不同的,又无法明说的,“特别的日子”。

晓霖要忙着乐团的事,虽然不放心,但在自己连声保证之下,还是在第二天的时候离开了。他守了自己一天一夜没睡觉,确实很累。在把晓霖推回去之后,唯莎了接到了医院“大致可以出院了”的通知,于是打电话给了隔壁的邻居阿婆,拜托她来接自己出院。

因为在那时候,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虽然醒来的时候还看得见晓霖,还可以跟他正常对话,可是唯莎了自己也明白,那种状况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果然在晓霖走之后不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黑得甚至她摸不到手机,无法看时间。

隔壁病床的阿姨问:“怎么了?”

唯莎了问:“几点了啊”

阿姨说:“才下午4点呢,今天天气不错。我。”

然后唯莎了礼貌的说了声谢谢,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四周的无叙的声音像是被谁调高了音量,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大声。

越来越浓的雾气,似乎侵蚀了整个世界。

仲夏的出现方式是在唯莎了意料之外的。

本以为那种外形好看的男生会在学校里很受女生追捧,就拿自己上学的时候那会儿来说吧,自己单恋的那个很优秀的男生,就连上学路上都会有女生争先恐后的制造偶遇。

所以当唯莎了看到孤零零走过来的仲夏的时候,显得很意外。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节拍,单手扣住斜挎在肩膀上的书包带子,漫不经心地盯着地面,思想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谢。与他擦肩而过的女生们目不斜视地欢快地交谈上,似乎少年的存在就是一团空气。不明缘由地,唯莎了想起那些电影里,在一般眼睛并不存在的特殊人。

估计是性格有点孤僻,所以人缘不怎么好吧。唯莎了猜测,又联系起仲夏的言谈举止,想了想,确实也在理。

在仲夏走近的时候,唯莎了稀里哗啦的抖动手里的报纸,试图唤回他神游的思想,结果抖一抖地,唯莎了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此一举。

少年浅色的眼睛弯起来,饶有兴致地正注视着自己,嘴角一抹隐约的笑纹。

唯莎了也不抖报纸了。刷的站起来,又由于蹲的时间过长,站起来过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踉跄了几步,才被少年伸手过来扶稳。

“真稀奇,偶像会来学校找歌迷。”仲夏轻轻地说。

唯莎了立刻肯定了这句话绝对是在暗中揶揄自己。

甩开仲夏的手,唯莎了倒退三大步,脸上有些发烫。收起报纸,视线在仲夏身上转了一圈儿,唯莎了把打得半熟的腹稿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的人缘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不是美少年在上学路上都会有女生过来说‘我们一起走’吗?”摇头摇头。

少年的嘴角勾的深了一些。

“明明你也是女生啊。而且你的眼神在说:‘请跟我一起走’啊。”

唯莎了被自己的话堵得咬牙切齿,挥挥手里卷成一卷的报纸:“哪有粉丝跟偶像这么说话的。”

少年扬起眉,静静的笑意压在眼角。

“那换我来说好了……偶像姐姐,你可不可以邀请你忠实的粉丝逃课呢?”

说起来是自己在“邀请”歌迷逃课,但唯莎了只觉得自己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若是她提出的邀请,为什么会跟着被邀请的仲夏走了半天。更重要的是,领着自己一路瞎走的仲夏根本就没说明目的地。

真怀疑自己已经成为了对方想逃课时候刚好出现的绝妙借口。好在经过一路瞎走之后仲夏终于停住了脚步。唯莎了已经走得冒汗,把小外套脱下来拴在了腰间。

“这里是……”环顾了四周之后唯莎了皱起眉,瞪住仲夏。

“嗯,商业街。”

“我也知道是商业街,不过我们来商业街干什么?”

“你不是邀请我逃课吗?”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一定是有话要说才找我的吧,不然我实在是想不通你蹲在我们学校门口是干什么。”

逃课为什么非得到商业街来。不对不对,为什么非要邀请他逃课。不对不对不对,明明都是他自己要求的!

差点被绕进去,唯莎了吐了一口气:“我是对你有话要说。”

仲夏抿起嘴,找了距离最近的一排长椅坐下来,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转头对唯莎了笑。

唯莎了坐过去,重申:“我确实是有话对你说。”

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少年完整的俊秀的侧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仲夏垂下一扇睫羽,安静得像是快要睡着一样,眼底一片幽幽的混沌的光。

唯莎了张了张嘴。

却被仲夏抢断。

“谢谢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要我保密你为什么会摔下台阶的话,请把你的眼睛的事情完整的地告诉我。”

他向右歪了一点儿脸,坐在左边的唯莎了正好可以看见少年的睫毛朝上划出一个仰角的弧度。

睫毛下淡色的眼珠流淌着温和得恰到好处的善意微笑完美得就如同一件艺术品。

正因为太过于完美了,反倒显得有些突兀和虚伪。

唯莎了握紧了手指。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口气僵硬得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少年仍然保持着微笑,眼睛睁大了一些,有不解的成分在里面:“知道什么?”

“我看不见的事。”

“嗯。”

“那还有必要问什么?”

“有必要啊。我只知道你当时看不见了,所以摔下了台阶。可是为什么会看不见呢?”

“……”

“……抱歉。如果触碰到你不想说的事情,请不必对我说。”

唯莎了侧头去看他,却发现仲夏是在看别的地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间新修的百货商店,正值开门营业的时间,穿着红色制服的营业员正以夸张的姿势趴在落地玻璃上擦上擦下。

不明白别人擦玻璃有什么好看,再转回头来准备问个究竟,就听见仲夏轻如耳语的声音:“那个地方曾经有过一棵很大的银杏树。”

“是啊,商业区也就是前两年才修建起来的。银杏树的话,应该不会被砍掉,是被移栽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吧?”

“嗯。”少年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话。视线却一瞬不瞬。

过了一会儿,又听仲夏说:“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玩儿的。在商业区修建以前,这里曾经有一个公园,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荡秋千......”

然后就彻底没了声音。

百货商店的营业员擦完了窗户,又回到店里,这边看不清楚店里具体有什么东西,只是可以凭着放在店外的广告招牌猜出一楼卖的是化妆品。

“商场周年庆,所有化妆品一律5折起”的标牌实在很醒目。特别是那个“5折”。相反“起”字就显得非常小,如果恍眼看过去,一定会把标牌上的内容认成“所有化妆品一律5折。”

唯莎了盯着那个“起”字看了半天。

不时地有经过的行人和车辆切断视线,可总觉得坐在长椅上很神经质地盯着“起”字的自己和来往不断的行人车辆处于两个世界。

自己这个世界是绝对安静的,安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身边少年悠长的呼吸声。奇怪的是明明人的呼吸和其他噪音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就像是被特意突出了一样,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对了,那天你的脸……”唯莎了忽然想起来,撤回停在标牌上的视线去看仲夏,却与少年的眼睛猛地对了个正着。

浅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来不及掩盖的慌乱,很快仲夏平静斩断最后一尾目光,低下眼:“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天就彻底看不出来了。”

“……是嘛。那个,实在是对不起……”

“是我先不对……”

然后彼此又没了声音。

唯莎了闷得发慌,之后终于才听见少年叹谓般的总结:“真是怀念啊……”

“……是啊。”

“你也怀念吗?”他忽然转眼看过来问。

唯莎了愣住。

她有什么可怀念的。明明是人家的回忆。顺着说吧,还偏偏被抓住回问过来。

仲夏看了她半天,又轻轻笑起来:“也对,你一定是很怀念的。”

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非常怀念,特别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他淡淡地看过来,似乎是在指代什么。

“以前的事……啊?为什么……会这么说?我跟你认识的那个长得很像?”

对话似乎在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唯莎了用力瞪着少年的脸,想从上面找出点线索来,可对方却依旧维持着天衣无缝的微笑,这么一来,反倒是自己显得不自然了。

奇怪归奇怪,唯莎了也没有机会再去仔细想……急促的铃声突兀的插进来,害得她手腕一抖。

嘟嚷着“怀念怀念”,唯莎了伸手去摸响得正欢的手机。

屏幕显示的是阿肯。唯莎了按了接听键。

阿肯在电话里说得语无伦次,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唯莎了连问了三次“你是不是中六合彩了”,得到阿肯“才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的回答之后,才问出了他打电话过来的目的。

阿肯让唯莎了去一趟晓霖家,说现在他们都在那,要乐团成员聚在一起一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唯莎了正跟仲夏神叨叨地驴头不对马嘴坐着发闷,阿肯的电话犹如一通特赦令,让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捂住接听口,唯莎了偏头向仲夏示意有事必须要离开了,而少年只是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并没有强行挽留。

唯莎了忽视左道那边大呼小叫“莎了姐你现在在哪儿啊,要不我来接你”的要求,对着电话说了句“我马上就到”之后果断地按了挂断,耳根立刻一片清净。

“听起来很热闹啊。”

“不是热闹,是闹。”唯莎了纠正,“抱歉我必须走了,你呢,之后怎么办?回学校?”

“嗯。逃课也逃得差不多了。”

“现在回去的话,学校大门也不会开哦,我记得我们学校一上课就立刻关校门,到放学的时候才重新打开的。就算中途要求开门,进是进得去,一定会被值班老师骂成猪头的。”一回想起来,果然很可怕,唯莎了建议:“要不要我冒充家长笔记,给你写个请假条什么的?”

仲夏摇头:“没关系的,你还有事的话就别耽误了,我怕那边真的冲过来接你了。”

“可是值班老师很可怕……”

“我不会被骂的。”少年眨眨眼,“我会隐身术哦。‘歘’地就从值班老师的眼皮底下跑过去了,他不会看见的。”

他做了一个火箭的手势。

唯莎了被逗笑了。

“喂!别告诉我,你是从异次元过来的,所以除了特定的人,大家都看不见你吧,太玄幻了吧。”

“是啊,没错。”

仲夏微微地弯了眼。

晓霖住在5楼,一直离家独居。听说是志向跟父母规划得不合而闹矛盾跑出来的,晓霖也曾经撇着嘴提起过“老爸老妈希望我当个医生或者老师”之类的话。

刚走到4楼就听见阿肯的大嗓门了。唯莎了加快了脚步,楼梯拐了一个弯之后,就看见阿肯手里挥舞着一罐啤酒跳出来。

“啊!唯莎了!来得正好!”拽着她的一只胳膊就往里拖,唯莎了皱着眉头盯着阿肯胸前一团湿润的痕迹,马上就听见左道告状的声音。

“莎了姐左道,刚才阿肯激动得把啤酒都洒到衣服上了。”

大清早的就开始喝酒庆祝?唯莎了的眉毛皱得更紧:“到底是发生什么好事了?谁中彩票啦?”

左道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什么彩票啊,问晓霖哥吧!”

唯莎了才搜索到晓霖的位置。

晓霖手里攥着一份A4纸,站在落地窗边,兴奋地望着自己的方向,嘴角里掩藏不住的笑意。

唯莎了走过去接过那几张纸。

是一家娱乐公司的宣传资料。娱乐公司的名字很熟悉,似乎是今天早上用来遮脸的那份娱乐周刊版头上的名字。

唯莎了把资料大致地看了一遍:“这是……”

“相当于邀请函一类的东西。”晓霖解释道,“这家公司的人,看了我们的公演觉得很满意,于是找到了我,给了这个。”

唯莎了摇了摇手上的资料:“下个月的聚会?”

“是一个很重要的对外宴会邀请我们上场。如果表现得好的话,就有签约的机会。”

“嘿欸……”

盯着资料,唯莎了张大了嘴巴。

“所以说阿肯听到这消息一激动就把啤酒洒在了衣服上了!”

“喂!左道你别多嘴!”

“宴会的具体时间呢?”资料上并没有写明,唯莎了抬头问晓霖。

晓霖的视线在唯莎了脸上停了停,然后很快地移走:“下个月的这几天,具体的日期,还要等通知。”

下个月的这几天。

唯莎了的手僵了一下。

“那个,阿霖,我……”

晓霖挠挠头,咧嘴笑:“我知道你很开心啦,大家都很开心,毕竟半年的努力快要有成果啦!”

“我……”

晓霖视线一扫,灼灼地落在唯莎了的眼睛上。

“大家都很开心啊。”

他一字一句,放慢了速度。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

唯莎了咬住牙,深吸了一口气,把资料还给晓霖,同时声音轻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快听不见。

“……我可不可以不去?”

晓霖的脸色阴沉下来。

就连左道和阿肯听到唯莎了说的话也愣住了,左道正和阿肯在抢啤酒罐。听到这句话手一松,罐子咕噜噜地滚落到地板上,淡黄泛泡的啤酒从拉环口溢了出来。阿肯睁大了眼睛,用手指挖了一下耳朵。

原本热闹的空气瞬间冰冷下来,安静得只听见小区里汽车开动的声音。

唯莎了想去找晓霖的眼睛,晓霖却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纸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眉头一挑,抬起头来:“莎了,我想你还是不明白这次的机会对我们来说是多么重要,业余乐队有那么多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再有。金子到哪儿都会闪光这个说法你也知道,在业内是行不通的,如果想要乐团有更好的发展的话……”

“这是上位的最好时机。”左道接口,弓身捡起啤酒罐。

阿肯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左道,摇摇头,不说话。

唯莎了望着晓霖的眼睛,晓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猛烈的光线。金色的光线埋没了晓霖的轮廓,只留下一个整体的泛白的阴影。

一时间无法适应刺眼的光线,唯莎了虚起眼,终于把晓霖的脸看清楚了些。晓霖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泡在强光里的视线如同淬了烈酒的刀。

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从跟仲夏认识开始,这种预感便逐渐加重。

似乎这一次跟之前不一样所有人都站在“乐团的未来”那一方,唯莎了捏紧手指,指尖渐渐发凉。

“可是你也知道的啊阿霖,我每个月都要去看心理医生……”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去吗?”晓霖的眉毛逐渐皱成一团,“就只有这一次而已,如果你父母那边不同意的话,就让我去给他们说:这次宴会关乎到乐团以后的发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由着你的时间安排。”

是啊,以前那样。

每次公演必定会错开每个月的那几天时间,就连练习的时候也是,“看医生”日子一到,整个乐团就停止一切活动,静静地等她回来。

她是主唱,没有她乐团没有灵魂。

唯莎了望着晓霖后退了一步。他似乎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不敢再上前。

唯莎了咬破了嘴唇。

“业余……业余乐团有什么不好。”

回答她的是左道的一声叹息。这个经常蹦蹦跳跳叫她“莎了姐”的大男生脸上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唯莎了甚至觉得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左道咂了一下嘴巴,搭了一只手在唯莎了肩上,然后一偏头,目光斜斜地朝晓霖瞟过去。

晓霖没说话,微微地松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左道转回脸来,从唯莎了肩线的延长线上挑起下巴,盯住她的眼睛。

“业余嘛。真会开玩笑呢,如果只是业余的话,大家聚在一起费时费力是为了什么?晓霖他说的没错,只有往上走,才有我们的出路。你看,我们几个大男人都不算小了,如果干些业余的事,以后还有未来吗?业余?我们几个里面大概只有你会这么想。”他眨了下眼,恢复到平时的样子,“莎了姐果然是被惯坏了,一点儿都不明白社会险恶。”

唯莎了垂头,视线落到左道手上。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生的手却跟自己的手有天壤之别,自己的手指尖尖,一看就知道是个以前很少做事的,而左道的手却不一样,手掌的皮肤比自己粗糙了许多,指关节也显得非常有力的样子。

左道如果不笑嘻嘻地打打闹闹,给人感觉年纪一下子就会大上许多,第一次被他阴沉沉地盯着看,忽然觉得那种腥冷的视线会沁得背脊都开始发寒。

盯着那只手,唯莎了忽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瞬间滑走了。

阿肯不动声色的走上来拉开左道。

“莎了,你看,平时我们大家都很理解你。该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就停下活动让你去看,我们也从不多话,而我们的难处也请你理解一下,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说不好听点就是一死死一片,也还请你多体谅下我们的难处。”

想来确实也是。

除了自己一个半调子,另外三个人都是独自出来混的。大家聚在一起做一件事,也是希望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他们面临的问题比自己更加实际和残酷,自己在没钱的时候还可以找父母哭诉,而他们就不同了。

就如晓霖所说,这次机会必须抓住。

“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可是……”

不敢看晓霖的脸,不敢看左道的脸,不敢看阿肯的脸。唯莎了盯住自己脚上的拖鞋,拖鞋也是晓霖的,上面有一张小熊的笑脸。

不知怎么的,那种灿烂的笑非常刺眼。

唯莎了捂住眼睛。

我也想和大家一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不撒谎说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一个月三十天甚至更多的时间,天天都能从镜子里面看见自己的脸。

晓霖是不知道,阿肯和左道更是不知道的。

无知而坦然得让人憎恨。恨到头来,却又发现恨的是自己。

能在一天你要眨无数次眼睛,每一次眨眼都是转暂到无法察觉的瞬间黑暗。可是当你眨眼之后,发现眼前猛然就黑成一团的时候,就会察觉到习惯中的光明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如果把一个月分成6份,那么3份属于黑夜,3份属于白天。可是对于唯莎了来说,白天占的分量更加稀少。

无预测性交替失明症。

这个奇怪的名字是在7岁那年听说的。拿到医院的报告单后,妈妈搂着唯莎了哭了好久。当时唯莎了认识的字并不多,印象停留在最后的治疗建议上。

只有一句话,而当时的自己能理解的,只有最后一个小分句的四个字。

由惊吓引发的视力障碍,无法治疗。

无法治疗。

然后自己也跟妈妈一起哭了。

拿开遮挡眼睛的手,看见阿肯似乎在解释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渐渐的和房间里的陈设同调成一种浅茶色的波段,变成背景的一种。

“……而且这次机会是晓霖争取的,为了这次机会,晓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一定不知道……”

唯莎了抓住关键词:“代价?”

晓霖再次避开了她的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不太愿意再去提起这个话题。

阿肯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抖了抖嘴唇,停住话头。

刚才还明媚的天空在不经意间,已经慢慢转为灰色。晓霖背过身去,把资料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桌子上,动作又顿了一下,才回身过来对唯莎了勉强地笑了笑。

“天快下雨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那边阿肯和左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晓霖给了一个停止的眼神,自己去拿了伞,之后揽过唯莎了的肩膀。

左道皱起眉,脸色跟天空一样阴沉。

那是几乎不会在左道脸上出现的,兽一般凶狠的眼神。

“阿肯和左道有点激动,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啊。还有我也是。”晓霖咧开嘴,露出很孩子气的笑容。

唯莎了盯着晓霖的眼睛,说了句我真的没在意。

你看,晓霖的笑容就像三月的阳光,带着鲜活的力量,多么耀眼。

让人向往。

远方的楼房和天际连成一片,在相接的地方泛起一微弱小的白光。尽管头顶上黑压压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路上也不过就是几声并不响亮的闷雷,一滴雨都没落下来。

“干打雷不下雨哦。”晓霖笑嘻嘻挥舞起雨伞。

“我记得以前听长辈说过,在房间里打伞不会长高的。”

“……啊,我也是!”晓霖撇嘴,“不过你的思路蛮奇怪的,怎么一下子就跳那么远了。”

唯莎了跟着笑。貌似自己也对谁说过类似的话,这么一比较,其实自己也半斤八两。

“刚好想到而已嘛,我觉得我想象力蛮丰富的。”

“欸……”身边人露出鄙夷的神色,连尾音都弯了一圈儿扬上去。

总觉得彼此之间的对话没营养到让人翻白眼。

视线落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晓霖在迈步的那只脚,唯莎了伸了同一边脚出去,顺着他的节奏,刚好两人走路的声音就变成了一个人。

晓霖比自己高一截,唯莎了不得不费力去追他的步伐,强迫迈出更大的步子。

“莎了。”

“嗯?”没抬头,连声音都是从鼻子里飘出来,唯莎了还在心算晓霖跨一大步大概有多长。

“你会去的吧。”

头上晓霖的声音轻悠悠的,用的是陈述句。

唯莎了停住步子。

这么一来,两人的脚步就不整齐了,等到晓霖反应过来时,已经距离唯莎了3步那么远。

晓霖的身后,是自己住的小区那一大片的房子,挤挤挨挨的灰色方块,连绵成一片无法辨认棱角的阴影。

3步远的距离。

3步开外的地方,晓霖回过身来望着自己,手指拨开折叠伞的尼龙扣,伞花从他手中缓缓绽开。

“莎了,你会去的,对不对?你是主唱,如果没有你,大家都没戏唱。”

“我……”

“就算是为了我。为了我付出的代价。”他转动伞柄,微沉的眉眼像是浸泡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灰色楼房的背景显得异常突兀。

代价。光是这两个字,背后的重量都如此巨大。

旋转的伞如同是被带动的齿轮,仿佛从不知名的地方摩擦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阴沉的天光再次模糊了晓霖的表情,似乎连同整个场景一起,都被同时带入了某天的午夜,面前的人的影子与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人重合。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缠绕住唯莎了的脖子,让她难以呼吸。

“何况我是你男朋友啊,你能不能再信任我一点儿呢?无论你出什么状况,我都会照顾好你的,你说对不对?莎了。”晓霖举起伞走过来,遮住唯莎了头顶的天空。

不一会儿,咔嗒咔嗒的声音变成啪嗒啪嗒。

潮湿的水汽升起来,氤氲了他好看的眉眼。

真的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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