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火烧不尽(1 / 2)

一弯新月高悬,点点朗星低垂,夜色如墨,大地如银。宋有诗人王禹偁有诗云:“禁鼓楼头第一敲,弯弯新月上林梢。谁家宝镜新磨出,玉匣参差盖未交。”

银月之下,南溪郊区的林间小道上,两匹白马如同流星,划破夜空。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一白一黑,正飞驰而来。绵绵不断的马蹄声回荡在广袤的原野上,伴随着微风轻拂草地的奏响,偶尔惊飞的雀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和安宁。

前面那少年,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身材颀长,背如松柏,臂壮如虎,一双眼睛只朝着王家庄方向疾驰。后面那少年,身着黑衣,身形削瘦但不乏稳健,虽比前面那白衣少年拉下一大截,却始终一言不发,只管不停挥动马鞭。

“嘶嘶嘶”一声马鸣,那白衣少年突然拉住了缰绳,回转身来看着身后黑衣少年,朗声笑道:“二蛋,前面就是王家庄了!还是我聪明,抄近道比计划早了一天,回去肯定给我娘个惊喜。”

黑衣少年疾马跟上,勒住缰绳,待马站稳,擦了擦淋漓的汗水,呼呼地大口喘气,对着白衣少年傻笑。“是晚了一天,少爷。”

白衣少年道:“放心,傻二蛋,我早写书信告诉我爹了说姑父挽留我多住一天。”

黑衣少年道:“返程时我放信鸽给老爷了。”

白衣少年惊骇道:“好二蛋,到家后我爹若问你咱这一路我有没有闯祸,你该咋说?”

二蛋道:“实话实说,少爷。”

白衣少年道:“傻二蛋,咱俩去喝花酒的事也要说吗?”

二蛋道:“我没喝,少爷。”

白衣少年戏谑地看着二蛋:“你跟我去了,自然就是同伙儿。我爹让你看着我,你没看好,就是你不对。我爹要罚我跪三天祠堂,自然也要罚你跪三天。”

二蛋挠了挠后脑勺:“是我不对,老爷要罚我应该。”

那白衣少年眼睛咕噜了一圈,轻声对二蛋说道:“我们此去台州,见到我姑父时,他讲当前倭寇犯边,戚家军正招兵买马,像我若前去投军,必然大有作为,想是将来封侯拜将也未尝不可。我此次回家打算禀明我爹前去投军到我姑父麾下。好不好?”

二蛋嘿嘿傻笑:“老爷就你一个儿子,不会答应的!”

“臭二蛋!你怎么说这种丧气话?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国为民洒热血抛头颅,岂能蜗居在这小小王家庄?”

二蛋笑道:“我觉着王家庄挺好。”

白衣少年右手一抬,“啪”的一声脆响,马鞭甩了个圈,拂过黑衣少年的发髻。

那黑衣少年却丝毫不避,只嘿嘿一笑。

白衣少年长吁了一口,道:“傻二蛋,我爹要不答应,我就悄悄离家出走!等我到了姑父那里,再写信告知我爹,来个先斩后奏!看他能奈我何?”

二蛋摇摇头:“不可,少爷。老爷会急。”

白衣少年“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你去不去?”

二蛋摇摇头:“咱俩都不去。”

“嗯?”白衣少年秀眉一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蛋。

“要去也得先跟老爷说再去。”二蛋道。

白衣少年道:“你若去了,将来立得大功,岂不为你们张家光耀门楣?”

张二蛋道:“我就跟着少爷挺好!”

白衣少年喜道:“好二蛋,要说话算数!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咱俩把我姑父的信交给我爹后就即刻去投军!”

张二蛋道:“怕老爷不答应。”

白衣少年道:“臭二蛋,你刚不是说了吗?你就跟着我!”

张二蛋咬紧嘴唇,默然低头不语。

白衣少年得意洋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快点走!”

就在此时,忽见前面火光冲天,红焰灼灼而起,隐约传来阵阵嚎叫。

白衣少年大叫:“好像庄里起火了,咱们快去!”说着双腿一夹,轻扬马鞭,飞奔而去。

张二蛋愣了愣,“好像是咱家的方向!”说着快马跟上。

忽然黑夜之中,八九匹马疾风骤雨般地相向而来,与两位少年擦身而过,惊得一群飞鸟离林。

白衣少年一个侧身勒住马缰,骏马嘶吼,惊魂未定。

张二蛋的马却似惊了一般直跳起来,吼声震天。

张二蛋大叫:“少爷!救我!”

白衣少年大叫:“二蛋,抓紧缰绳!抓紧缰绳!两腿加紧,两腿加紧!”说着缰绳一拉,飞向二蛋,纵身一扑抱着二蛋滚下。那疯马却头也不回地向庄里驰去。

“少爷,这是什么人?”张二蛋问道。

“管他呢!”白衣少年扶起张二蛋,“反正不是咱们王家庄的人。”

“那他们来咱们王家庄干什么?”

“不好!”白衣少年陡然起身,拉起二蛋,“二蛋,上马!”接着“嘘——”的一声唤来白马。

张二蛋犹豫不决道:“少爷,你骑着,我跑。”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忽又渐近。原来那四五个去而复返。

“墨迹!”白衣少年双手拎起二蛋抛上马,一手使劲拍上马屁股,一手迅速抓住缰绳,正欲飞身上马,却耳听一声呼啸,一支利剑飞来。白衣少年侧身躲过,手猛地推了一把马屁股。“二蛋快跑!”

那白马呼啸而去,只听得张二蛋大声呼唤:“少爷!少爷.......”

白衣少年箭步跃起,穿越过林子,甩掉外衫,钻进了菜花丛中。隐约之间听到似有三四匹马朝着大路方向追二蛋而去,三五个人跳下马来跟进了树林。

这群人来历不明,深浅未知,若论功夫,那白衣少年是否敌得过这群人未可知,但是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白衣少年依仗着自己熟知地形,很快甩掉了追踪。

离庄子尚有半里,已觉热气扑面,只听得呼号喧哗,哀嚎滔天,犬吠阵阵,梁瓦倒塌声不绝于耳。

那白衣少年奋力向火光方向发足奔去,不多时已到着火庄子前。只见屋宇连绵,已尽数卷入烈火之中,连着树木尽然,噼噗之声大作,热流汹涌。

白衣少年全然不顾人流逆动,大呼“爹!娘!”直冲房内。却忽然被一汉子拽住,趔趄倒地,正欲翻身而起,被那汉子再次捂住。

那汉子叫道:“少爷!少爷!”

众人听闻汉子连叫“少爷”,乌拉拉围了过来,齐拽住了少年。

原来那白衣少年已褪去外衫,里面的单衣已被泥泞裹身,黑乎乎一团,竟无人识得,直到少年大呼“爹娘”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少年正是王家庄王千户独生子王猷。

那少年早已望见厅堂四周烈焰冲天,火势愈大,但使劲力气挣脱众人,却被众人拽住动弹不得,突然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

迷迷瞪瞪之间,王猷被拖出了庭院,胸衣解开,胸口被一阵拂来拂去,一口冷水袭面,悠悠醒转而来,耳畔依稀响起几声雀跃,一阵渣渣私语,但觉全身酸软入棉,热烫入火,昏昏沉沉又失去了知觉,如此反复,王猷不知醒了多少次,睡了多少次。幻梦之中只见自己周遭烈火熊熊,火光之中爹娘身影飘动,奈何自己双足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奋力疾呼却又好像口中如塞了套子一般,竟发不出一丝声响,眼见爹娘消散在火光之中,王猷如同受伤的野兽哭泣起来。

“少爷!少爷!”

王猷睁开眼睛,一丝微弱光从头顶射来,原来自己正身处一地洞之中,躺在蒲草之上,身上衣服已被换了去,但却短小了点,只是全身被捆绑,嘴里竟然真的被塞进了套子,鼻子却闻到一股蔬果之香。此处竟是王家地窖。只因他常拉二蛋躲在此处喝酒,故而对此十分熟悉。

王猷挣扎了一下,却倍感全身无力。突然间一双大手扶住了自己。

竟是马夫张大叔,也就是张二蛋的爹。张大叔一脸胡茬,黝黑的脸上满面灰尘,眉头上烙着个“川”字,眼窝凹陷。

王猷惊讶地看着张大叔,左右瞧去,忽又挣扎着嘴里乌拉拉不停。

张大叔忽然噗通跪在王猷身前,老泪纵横,呜咽起来,低声祈求道:“少爷!莫叫!你若答应我不喊不叫不闹,我便给你解开。”

王猷头脑通胀得脑门疼,却只能点点头。

张大叔道:“少爷,庄里失火之事你已然知晓。事已至此,切莫再要激动。”

王猷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大叔比了个手势,示意王猷安静下来,接着说道:“老爷夫人已然遇害,难道少爷你也白白要葬送了性命吗?”

王猷猛要坐起,却不能动弹,挣扎了一会儿,忽又哑然了,仿佛真被噎住了一样。

张大叔继续说道:“请少爷珍惜性命,不枉老爷夫人一番心血。”

王猷呜呜呀呀,示意张大叔解了自己。

张大叔抽出王猷嘴里的套子。

“我爹娘......”

张大叔点点头,身体颤动不已。

王猷忽然僵直,顿了好久。

张大叔不停摇晃王猷身子,又直锤王猷胸口,叫道:“少爷!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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