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浪人，伽蓝星（1 / 2）

李A吃力地爬到长梯顶部，喘着粗气费力地打开天窗，暗淡的紫橘色星光打在他的脸上，使他本来病态般苍白的脸，显得蜡黄与憔悴。

“怎么样？这样显得亮了好多吧。”

李A看了看下方不远处坐在连通着热能的圆桌前的黑袍人。

袍子沾满了灰尘，还破了几个洞，拖在地上的一边已经烂开了线。黑袍人毫不在意的哈着气，端起桌边温热的循环水喝了一口。

“好多了，星空真是冰冷又空寂啊，远远的看着是那么的让人着迷，就像是海奇尼的‘璀璨之吻’一样，而身处其中又那么让人绝望。”

李A抬头看了眼窗外天空中年老迟暮的巨大红矮星，笑了笑，有些苦涩。随后爬下来，收起长梯。

“相比海奇尼的画，我更喜欢他的诗。”

“……星浪拍打宇宙尽头的浅滩，溅起的余波在时光中凋落，那美丽的光辉，那悲壮的无畏，让人憔悴，让灵魂沉醉，是谁让我无法离开？噢，原来是我无法自拔的心啊……”

李A一边吟唱一边走过去坐在那人的对面。

“哈，他的诗的确别有韵味，不过啊，他每次作诗的时候总带着他可爱侍女，这让人厌恶。”

“你是嫉妒吧。”李A笑着揭穿他，弯下腰试了试地热。

黑袍人笑着摇头，将杯子放回桌面，看向桌下忙碌的李A。

“现在你也一样让人可恶。”

李A起身，拿出手帕擦了额头上的虚汗，整个脸看起来又苍白了一分。

“你是哪儿的人？”

黑袍人全身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

“大张白凯区人，浪人。”

“噢，是‘哈顿·谢扎克游记’中提到的那个古老星区？”

黑袍人惊讶的站起来，“你看过那本绝版游记？”

李A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小时候见过。”

“哪里？”黑袍人身体忍不住前倾扶着桌面，紧盯眼前之人。

李A看着他沉默不语。

黑袍人顿时明白他有些失态了，赶忙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看了一眼说道：“可以续杯吗？”

李A摇摇头，“这座房子过滤装置的年岁有三十四个太阳年了，循环水一天的极限也就两杯，不过还有别的，你要大湾星区的白美人鱼还是奇尼庄园盛产的璀璨太阳，这两种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斯特鲁时期我祖父的遗留，也就剩这两瓶了。”

李A打开左手边的地板，取出两瓶酒。一瓶天鹅颈，圆底，饱满的瓷白色瓶身闪烁着晶莹色彩，表面凹凸的部分呈现出一个美人鱼般的图案，瓶口到瓶颈的部分透露着玉石般的质地，清澈淡雅，而瓶身正中的三个环状形态的斯特鲁文，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美人鱼。另一瓶第一眼看去犹如一幅画，就像在小希南星上捕捉到的第一缕太阳光一样，第二眼才看到球形的瓶身上渐变深红底色的下半部分盘绕着繁复的金色纹路，而上半部分呈现着红黑丝绸般的色调，上面一闪一闪的金光，显示着小希南星上独特的星空奇观，另外如果有人不经意看到它的胚底，会被白金色的太阳光照的睁不开眼，就好像真的沐浴在温暖如曦的明媚阳光中的清晨一般。

“先来一杯白美人鱼。”黑袍人等不及的向前伸出他手中的粗糙白瓷水杯。

“糟蹋！”李A嫌弃的拍开眼前浪人满是伤疤的糙手，递给他一盏小巧的琉璃玉樽。

“话说你为什么要选这颗废星？自从白银人民共和国发明命运共同体意识殿后，每个刚成年的人都可以在星空中选择一颗行星作为自己的归宿，当然我们首先要离开父母的星球，作为流浪星空的浪人，在宇宙中独自寻找适合自己的行星，来以此结束自己那不堪的浪人生涯，但你也不用这么草率吧！”

黑袍浪人来回闻着独属于白美人鱼的特殊酒香，一饮而尽。

李A看着品酒的浪人说道：“我要死了。”

黑袍浪人身体一顿，放下酒杯，抿着嘴品味着白美人鱼酒最后的余味。

“味道温润绵柔，余味甘甜悠长，酒香中充满大湾星区独有的蓝瑰香花香，细微中还有一丝丝特殊的果香……”

李A也倒了一杯，喝了半杯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微醺中抬头看着略微沉吟的浪人。

浪人思索无果看向李A，“这是什么果香？”

“大湾星区和其他星区有很大的不同，他包含的行星、恒星大多都沉浮在无尽的海湾中，那真的是一滴沉浮在宇宙中的巨大海水汪洋，哈顿·谢扎克第一个发现了它，并取名为银河海湾。哈顿·谢扎克游记第六十三记海湾奇遇中有一段描述：……海潮随着不同行星的引力产生不同的潮涌，周围全是高达数十光年的海峰以及百万光年宽的海漩涡，唯一庆幸的是没有遇到翻滚的巨大行星，那变幻莫测的引力漩涡足以把他们撕碎，尽管这样也使哈顿以及他的队友充满了绝望，他们无畏舰的子级一号受损严重已经熄了火，那可怕的超重水早已侵蚀了核动力舱与机械室。哈顿看着涌进船舱的海水与尽力补救的队员，看着不断靠近的巨大海漩涡，在嘈杂的海浪声伴随着船舰警笛声最后的呜咽，他的整个世界翻滚了起来，船舱里的人与物不断地滚动与撞击着舱壁……，轰轰声与身体的剧痛让哈顿回过神来，他猛地抓住舱壁一侧的扶杆，眼角的鲜血夹杂着海水使哈顿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他只能大喊：‘李、奥特、普斯进休眠室！’同时他看到一个身影，撞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抱紧，两人一同跌入灌满半个舱室的海水中，经过一阵翻涌，哈顿拉着人向上游出了水面，他通过黑色短发辨认出这是李，抬头看向休眠室，奥特已经将昏迷的普斯放进休眠舱，同样抬头看向舰长哈顿，着急的大喊着什么，但海水的嘈杂声让他听不清。这时船舱的引力发生变化，哈顿看中时机，将李抛向奥特，头也不回的沿着舱壁克服了引力的拉扯，来到操纵台，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绑定。哈顿喘着粗气已经脱力无力的瘫软在座椅上，随着引力前后左右摆动，他透过充满裂纹的前舱玻璃看到几光年外的巨型海潮将无数的行星甩飞，那带着尾巴般海水的行星像流星一样，砸在海湾上溅起阵阵惊涛的海波，波音使哈顿失了鸣，他的世界顿时安静的可怕，平静中一抹曙光洒在他的脸上，远处的海水沸腾了起来，原来是海峰上升起了太阳……，子级一号一头扎入海眼，哈顿晕眩中看到海湾深处一株开着花发着荧光的巨大枝条，上面结着一枚枚银白色弯月一样像美人鱼般的果实……。不知过了多久，哈顿他们的舰船好运的被喷射出了海湾，无畏号将他们打捞上来，同时还收获了一株缠绕在子级一号上带有弯月果实的植株，后来苏醒的哈顿将其命名为美人鱼，他笑着认为那是美人鱼带给他的好运。”

“没想到这种果香的来源竟然有这样传奇的故事，大航行家哈顿·谢扎克都和它有关，不可思议！”黑袍浪人意犹未尽的说道。

李A将白美人鱼收了起来，打开了璀璨太阳。

“尝尝？”

黑袍浪人点头，将酒杯向前一推，李A见状缓缓地给对方倒了一杯。

“雅各布莱最近怎么样？”

浪人伸出手去接酒杯，听到李A冷不丁的一问，没有停顿，稳稳地端起酒，悬在半空，细微中起了一丝涟漪。

“雅各布莱是谁？”

李A笑了，“你不知道？上一次是他给我送的药。”

浪人放下酒杯，看着李A，“哦，原来他叫雅克布莱，我们交接的有些过于匆忙，他看着有急事要忙。”

“好吧，那开始正式交易吧，一百斯特鲁币，数数。”李A点头掏出一个包裹，放在桌上，推到浪人面前。

“我的药呢？”

浪人看了一眼包裹，犹豫片刻，对李A说道：“你不知道？斯特鲁币贬值了。”

李A有些惊讶，回想他在这颗废星的十个太阳年，他知道的唯一一次货币贬值是在八年前，因为自己病情严重错过了货币兑换，这导致一年一剂的药剂价格从一剂十斯特鲁涨到一剂一百斯特鲁，幸亏有祖父遗留给他的数千斯特鲁币，不然他八年前就因付不起药剂费病死了。而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每一届白银政府任期至少为五十个太阳年，但不寻常的是斯特鲁政府任满后朗克政府上台才过去了八年。

浪人见李A确实不知情，便继续道：“四个月前白银政府的首脑朗克被人刺杀身亡，关键时候他的孙子朗华亭力挽狂澜，用五天时间找到了幕后真凶——朗克培养的下一任预备主席巴图·海斯，一经播报使整个银河系的所有星区一片哗然。巴图·海斯入狱后，朗华亭顺利上任，成立了一千零二十三届白银政府，即朗华亭政府，由此朗华亭成为白银共和国的新任首脑。根据传统，新的政府上台后新的货币朗华亭开始正式发行，经历三个月的其他货币兑换以及朗克、朗华亭一比一的货币兑换后，废除了斯特鲁之前的货币，新的换算单位变为一朗华亭兑换十朗克兑换一百斯特鲁。”

李A没有犹豫，又拿出了九百斯特鲁币，一个更大的包裹放在了浪人面前。

“够不够。”

浪人拿下放在桌上的两个金币包裹，从袍子下提上来一个小皮箱，打开转到李A面前。

“验货吧。”

小皮箱里空间并不大，只有两个凹槽，分别放着药剂和注射器，药剂是透明的液体。

李A看了一眼，合上皮箱，收了起来。

“合作愉快！”李A笑着举起半杯白美人鱼。

浪人见状也眉开眼笑，举起他身侧的璀璨太阳，两人一碰，“合作愉快！”

璀璨太阳一下肚，辛辣之感在舌尖与喉咙之间炸开，浪人的脸色瞬间透红，随后辛辣之感突然消失，但胃部的暖意却逐渐上升，直到全身发热出汗，浪人这一刻感到全身轻松，正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种轻飘的感觉从脚下传来，眩晕感袭上心头。

嘭！嘭！嘭！

浪人向后翻倒，正好被椅子挡住，李A对着椅子想开第四枪，突然一柄匕首从椅子背后飞出，手臂刺痛，古老样式的手枪掉在地上，滑到圆桌一侧，浪人满脸鲜血狰狞的从椅子后扑向手枪，李A抱着胳膊向左躲在柱子后面，枪声响起，子弹全部打在柱子上。

“你是怎么发现的？”浪人拿到手枪，自觉胜券在握，便缓缓脱下黑袍，露出健硕的身材，毫无顾忌地撕开黑袍包扎腿上的伤口。

李A脸上流着虚汗，左手捂着右臂上的伤口，通过声音知道对方没有靠近后，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升降梯说道：“你来时我就起疑了，于是之后试探的说了一句暗语，你的回答更让我确定了。”

“那一句？”

“你猜！”

李A猛然探头看向浪人，果然浪人嘴角咬着袍子的一角，左手拿着撕下的一部分，假装包扎着伤口，右手拿着枪始终瞄着柱子后的李A。

枪声再一次响起。

子弹擦着头皮打在身后的墙壁上，李A心有余悸，快速抹去额头上的滴落的鲜血，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升降梯。

“你不是要死了吗，还逃什么啊？死在我的抢下不都一样吗！”浪人狞笑着瞄准李A的脑袋，缓缓扣动扳机。

李A身后传来咔嚓声，他没有躲闪的打开升降梯，钻了进去，倒在电梯里，脑袋的剧痛来的有些突然，他的病又犯了，强撑着转身关闭升降梯，虚弱的扶着电梯壁，透过玻璃看着恼怒地浪人不断扣动着扳机，笑了。

“那把手枪只有七发子弹。”

浪人不甘的扔掉手枪，捡起地上的匕首扔向升降梯，匕首从李A面前的玻璃上弹开划出了一道浅痕，浪人无奈的看着电梯缓缓上升，随后对着升降梯里的李A说道：“你跑不掉的！”

“真正的送药人死了吗？”

“呵，他多管闲事，要救我养的小绺童们，我就一刀一刀割了他的肉，他就什么都说了。哦，对了，你猜我还发现了什么？”浪人说着掏出了一封信，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车票，通往奇尼庄园的车票！这本来应该是你的，可惜现在是我的了，你还想不想要？”

李A无动于衷。

“你比我更该死！”

“不要吗，不知好歹，你看你那快要死的衰样，拿到车票，去奇尼庄园说不定能活！”

浪人失望的看着高处的李A从电梯口离开，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

包扎了身上的伤口，提着大包小包的浪人露出了收获的笑容。这座地下堡垒已经被他搜刮干净了，这些值钱的东西足够他买一艘核动力飞船，去更遥远的星区寻找一颗无主的行星，不用再窝在别人的星球上苟活，那一个个星主都不是人，压榨着奴隶与贫穷的浪人，也幸亏这样他才还清了债务，买的起一艘燃料飞船，来到这颗废星，发这一笔才，唯一的瑕疵是多了一个敌人，不过不算什么，用他家乡的俗话：星空中从来不缺少仇敌，与之相比自由与资源看起来更加可贵。并且那人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浪人踏上了电梯，在缓缓上升中他忍不住想到自己之后也成为星主，就像他见到的那些星主一样过着奢靡的生活，有无数的情人、财富与权力，还有无数的浪人、奴隶和小绺童们簇拥着自己，大声喊着帕布斯大人万岁……

电梯门打开，适应了一会儿天空巨大红矮星的紫橘色星光后，浪人走出去，站在梯口，看到不远处自己的老旧燃料飞船，而旁边的停机坪已经空空如也，明白那病秧子已经离开了。他放下心来，掏出今天最大的收获——通往奇尼庄园的车票，捏着一角高高举起迎着红矮星洒落下的光芒痴迷的欣赏，整个人洋溢着对不久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噗！

一支注射器突然插在浪人的脖颈处，里面透明的液体瞬间注入他体内。李A迅速离开电梯亭顶部，退到离浪人五米开外，冷漠的看着浪人倒在地上。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响起，白美人鱼与璀璨太阳参杂着血液缓缓的从浪人身下流出，那混合着血腥味的酒香显得更加让人沉醉。

浪人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抽搐着向前爬动，爬了足足五米后气绝身亡。

红矮星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有害的辐射被堡垒上空的防护罩屏蔽，但血一样的星光还是染红了堡垒上的土地，染红了浪人的尸体，染红了李A的双手以及所有……

李A吃力的将浪人翻过来，从尸体上搜出另一支药剂，接过浪人身上所有的包裹，拿起那张皱巴巴的车票，看了看，登上那座老旧燃料飞船，离开了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