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玩具熊）下（1 / 2）

医院病房

他们都停留在往昔的时间中了，就让我随她们去吧。林荟睁开了疲惫的眼眸，瘆白的灯光在脸庞上游走，熟悉的人影坐在旁边，空气中药水的气味侵蚀着鼻腔，呕吐感充斥着五脏六腑，她剧烈地咳嗽着，恍惚中的福擎猛然从椅子上惊醒，赶忙上前安抚，片刻过后母亲终于缓了过来，她艰难地爬起身来，福擎明白她的意思，搀扶她坐起身来。

林荟凌乱的头发下藏着肿胀的眼膜，她的视线逐渐聚焦，望着旁边弯着腰的福擎，他神色仿佛愁苦难耐，胡子凌乱地跟人生如出一辙，疲倦的眼神下装着无尽的黑暗，就好像死亡的烙印似乎呈现在了她眼前。林荟慌忙地问道“雨诺怎么样了？”她颤抖的声音低沉而细腻，仿佛她的灵魂没有消停，还现身于火焰的摆渡船上，在颠倒之中反复绝唱。

福擎静静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向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认罪般，深深低下了头颅，“对不起……”他明白马上就要迎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但他没有因此而慌乱，而是眼神黯淡地向着死寂一般的世界发出了回应。仿佛这是他喉咙里能发出的最强烈的情感。

林荟充血的眼睛盯着福擎脑袋，她听着福擎的道歉后，灵魂似乎也随之追寻过往的身影，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具死尸般呆望着。

福擎抬起头来，回应她的双眼，难以启齿地说道“雨诺她，已经没有呼吸了”他选择说出了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这无疑是在他自己心中再割伤一道口子，但对母亲来说这是致命的，转瞬间，只见她扭曲的神态夹杂着眼泪，双手拂面的姿态粗暴而痛苦，脑海中闪现的野餐画面，正在被噩梦烧毁，命运再次让人走到了死路，他们尽情地悲鸣着，哭泣着，像是给悲剧撒上的鲜花。

“不可能……这不可能，孩子她刚才还跟我说话了，怎么会一眨眼就……这不可能，雨诺……”母亲嘶吼着，泪水从眼中缕缕下坠，用苍白的双手拼命锤向福擎，一次次拳击落在福擎的脸上，肩上，他沉默不言，眼神盯着她没有一丝躲闪，这既是殴打那个不合格的自己，也是在等母亲把从前自己丢下的压力全数奉还，一切的责任需要他尽数背负。

林荟的心智衰退到的极点，锤击的动作逐渐停止，反抗的音号也到了尽头了，现实的潮水堵满了眼眶，她跪坐在病床上，红肿的双眸下尽是泪痕，她死死地盯着福擎，虚弱地说道“你的女儿到死都抱着那残留的希望，期待着绝望之际你能来救她，你缺席了她人生中许多快乐的时光，让本该美好的时候也会突然惆怅难耐，而如今也没能在最重要的时刻回到她的身边，我知道我怪不得你，可我现在回顾往昔的种种后，发现，你爱时光太稀薄了，想要得到更多的爱但无能为力，又像是只有少量空气般令人窒息，……或许你对我们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廉价”的吧，……就像那个玩具熊一样呐。”说完她大口喘着粗气，瘫倒在了床上。

“我累了……，让我睡会吧”林荟如同哀求般虚弱地说道。

“那最后答应我，你要留下”福擎轻轻地把被子盖了上去，低声哀求道。

我只是惋惜，那位绽放中的花朵，衍生悲剧，逝于悲鸣。

福擎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大厅。嘈杂的叫号声行走在患者四周，积灰钢琴中涌来的空灵乐声，福擎靠在墙边，从兜里拿出一支烟，他没有火机，就把烟叼在嘴里，就在这段林荟昏迷的日子里，刚从火场死里逃生回来的福擎，还没有为自己活着回来可以去参加野餐而感到高兴，女儿的死讯就迫不及待地找上了他，就好像死亡的天平从没有向他倾斜过一般，这几天里他无时不刻都守在林荟床旁，无论时间怎样流逝他都没有把视线从妻子的脸上离开。战友们都曾来看过他，给他送饭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看他没有理会就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烟，说道“要是真的承受不住了，这个能转移下注意力，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你可要早点休息啊”。

福擎拼命咬着烟，像是把所有痛苦都压在了上面，这几天里他在心中疯狂过，歇斯底里过，为离去的突然感到痛苦难耐过，可当死亡再次来临时他还是无能为力，就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独自守望着孤独的结局。他叼着香烟，明明没有点火，弥漫的雾气混淆着双眼，琴声病号声全都嘈杂不清了，五感似乎无限放大了，一瞬间，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落在了音符的终点，叫号声的尾音，他痴神地喃喃道“嗯……”，一切结局已经命中注定，所谓死亡早已成型，或许只有经历过生命一线的他才能如此感同身受吧。

在他励志做英雄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他原本的理由。如今在他终于走上这条路时，就失去了他人生的心脏。

二十年后市场内

时间回到了濒死的福擎眼前，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像是死神为此专门为他演的一场戏，他救了半辈子的人，唯独在一步步丢失自己珍贵的东西。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多年前他走到了深渊跟前，无法继续前进，他就往回走，把从前的事和物再走一遍，现在他又沿路走回来了，现在想想，是不是也该停下了呢。

火焰悄悄地靠了过来，福擎就这样盯着像是在照镜子，他眼神痴神着，自嘲着说道“或许我真是个廉价的玩具熊吧？”他是个玩具熊，那么和重要之人生活的时光就是棉花，是无法割舍的回忆，乃至人生的价值，可现在他们都死了，他既没有了爱的对象创造时光，也没有能让回忆消停的人了，整个布偶熊中就只剩下空虚了，一无所有了，毫无疑问他就是廉价的玩具熊。

火焰再次靠了过来，望着其中模糊的人影，向他伸出了手臂，福擎苦笑着回应道“抱歉，姐姐，我没能保护好家人，辜负你的愿望了，也许我终究还是……，但是最后的关头见一面，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