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茧）（2 / 2）

那是个幼小的女孩，疲惫的她正熟睡在了脏乱的土堆中，周围遍地的碎石压断了细嫩的脚裸，里头的淤泥中还渗出着她腥红的血线。浑浊的泪沾满了灰尘，停留在了稚嫩的面庞，娇弱的生命被锁在了残酷之中，即使这一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让人不禁想着怒斥老天的不公吧。眼前乖巧的她熟睡着，想必是童真的梦被现实染成了血色，就像是迷路的怪物潜入了她的美梦，惊吓中，满脸黑斑的她才会沾满了泪水。

蒋青迅速抱起小姑娘，一时间忘记伤痛的他，朝着一路走来的方向飞奔着，大火像是个不愿孤单的孩童，暴躁地揉捏着他脱臼似的双腿。虚弱的他跌跌撞撞地在空中摇摆不定，误入恶鬼盛宴的他们像极了逃跑的奴隶，火焰的嚎叫声中，蒋青一撅一拐地移动着，像是地面上烙印着的，那飘忽不定的火影。

滚烫的四周连绵而起，最后的出入乃是绝境。疲惫的他找了个稍微薄凉的地方，那是个能依靠的地方。蒋青背靠着仅剩的支柱，发出撕心裂肺地咳嗽，嘴角点滴着点点鲜红。大火们盯着心神到达枯竭的他，听着他最后的苟延残喘，只见，蒋青的身体正在缓缓向下滑落，他单薄的身体越来越低，悄然间，眼前的青年似乎逐渐变成了伛偻的老人，大火映照的他，像是电影里的幻灯片一般，迅速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这一刻的他想到了当初，那仅仅是普通的一天，却是他的噩梦。回忆中的平安夜，家里着起了大火。那天晚上他收到了父母的圣诞礼物，是本精致的笔记薄，他呆呆地望着，礼盒中的它厚的像是要塞下往后的人生。灯火通明的家中，他跟着父母轻轻地翻着，里面夹着他画的蝴蝶和小伙伴打闹的照片，一行行用颜色标记的话语闪闪发光，在记忆的瞬间定格了，蒋青的时间珍藏在这里面，永远地浮现在他面前。

渐行渐远的夜里，冬雪的嘈杂柔和了，温暖的家中，蒋青抱着笔记本在深邃的夜里睡着了，时不时发出断断续续地低语。火焰从未知走来，破声嘶吼着，恶鬼的抚摸惊醒了他，他睁着朦胧的眼睛，眼前焚烧的世界似乎崩塌了，窗外人们落荒而逃，救命声响在他耳边四处乱窜。他愣神的瞬间，烈火发出最后一次咆哮，让他看清了所谓的脆弱，掩面抽泣在这一刻，绝望一点一点累积着。

蒋青童真的眼眸中，亲人们在绝望中狰狞的面容，人们的哭喊声如雷声轰鸣，茫然的他突然发现梦也该走到尽头了，因为书中的画页焚碎了，曾经的梦再也无法具现化了。当时的他不知道，命运洪流是滚烫的，能把看见的时光烧成灰烬。

火光洋溢着，映照着冰冷的面容。他想起福擎将瘦弱的他从废墟中拉了出来，温柔地跟他说“没事吧！我现在就救你出去！”，这句话给了蒋青希望，让他得以在死亡的牢笼中挣扎。

在孤儿院长大后的他来到了消防队，跟着队伍去救援那些火中的难民。他一路上腿越来越软，他欺骗着自己没事的，可当他握住孩子的手时，火场的恐惧感迎面而来，他的手在伤员面前颤抖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明明这些年里他连做梦都想成为消防员。烈火滔天渐渐走来，他们彼此都负了伤，危难关头，伙伴扯着他的衣领怒斥着，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在房顶坍塌的一瞬间，队友将他连带着怀中的孩子推了出去，火焰中队员背过身去，他掩泪哭着，估计是在想着为什么活下去的不是自己，他就这样呆呆地想着，独自买好了坟墓。

蒋青眼里飙着泪，头也不回地全力冲刺着，抱着孩子逃了出去。他恍惚地走在外边，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不清，只听见汽车的鸣笛声像是丧钟般敲响着，没有雷声的预兆，天空就阴沉地下起了大雨，头盔里像是被淋湿了一般。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脑海中，身后队友的背影燃烧成灰，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凄苦地走进了坟墓。他突然想起来了，因为那里面是见不到明天的地狱。

夜里群星空绘聚在一起，好似遥远的长廊，蒋青入队的那个晚上，两人呆坐在草地上，福擎盯着他的眼睛，他说这里是信念相连的地方，把这份情感传递给那些陷入绝望的人，这就是他们的意义。星河下蒋青盯着福擎，他的眼前那面侧脸在星空下隐隐生辉。

现在的他不禁想：即使穿着同样的战衣，也依旧无法像他一样，我终究是个胆小的怯懦者，就这么看来，当时他难堪的摸样根本成不了英雄。

“所以既然是给别人带来希望的英雄，可就不能露出悲伤的表情呢。”漫长的星空下福擎笑着对他说道。

蒋青瘫坐在地上，脱下那血腻的手套，将流着泪的手伸到了她通红的鼻子下，颤抖地感受着小姑娘仅剩的一丝呼吸，他裂着嘴笑了笑，轻轻地将她藏在怀中。他静静地想着，血淋淋的背在墓碑上划出了条黑红的长沟，像是塞满了每个逝去的身影，他要让大火铭记，这是他的，他们的墓志铭。

一会儿，飘摇的大火中冲进了几道人影，像是迟来的希望。“蒋青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蒋青朦胧的泪中，沾着那个人的身影，他使出全身力气缓缓地把孩子递了过去，交接的瞬间蒋青摸着福擎的手背，他嘴角撇起笑容，痛苦地哭泣着，小声哽咽地说道“能……救下这个小家伙，真是……太好了……我是否也成为了你这样的英雄了呢?”。

蒋青的声音越来越小，慕言和其他队员眼睛肿胀着，他们低着头默不作声，福擎捧着手里的孩子，盯着那个已经永远睡去的人，想起那天从鬼门关逃回来的蒋青，一蹶不振地萎缩在街边的路灯下，自己对他说的那句话“当你学会放下自己身上的草芥挺身去救助他人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真正的英雄了”。

在火焰的茧中浴火重生的到底是没有翅膀的蝴蝶，还是扑火的飞蛾呢？

他没了儿时的童真，但仍然向往着未来的蝶，还是执着于从前，不愿前进的飞蛾呢？其真正的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