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渌心3（1 / 2）

再一醒来时，已是傍晚的时辰。

她拖着腿走到墙根下，偷偷冒出个头，就看到宋梧也正准备爬墙过来寻她。二人对视，尴尬一笑。

知鹇院子里，四人对坐下，吃起晚饭。

初雪迟迟没有动作，看起来非常拘谨。

“你多吃一点，好吃的呢。不要怕我大姑和宋叔，他俩不坏。”渌心此刻十分体贴地给她夹菜，秀得知鹇不停白眼。

那初雪也好生奇怪，握起筷子也不动口，犹豫几番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丢下筷子就跪到三人跟前。

这人好喜欢下跪的。知鹇心想。

“奴家实在不能瞒着三位了，三位皆是奴家之恩人，如今恳求三位，莫要再理奴家，放奴家走吧。”

知鹇眼皮不抬，“门就在那边呢，你要走便走，从未有人拦过你啊。”

“奴家已是朝不虑夕，此伤……”她指着胸口那空洞的地方，“日夜消减奴家妖气，最近一阵子，奴家已经不能控制它之伤势，唯恐失控，妖气溢出伤及无辜。”说着，她捂着胸口痛苦万状，言语也近支离破碎，“请……诸位……速速离开……”

知鹇眉山一凛，迅速将宋梧扯到身后，带渌心退至十步开外。

只见那初雪手指紧紧攥着胸口衣襟，显然痛苦万状，那血又止不住地流淌，这一方小院之间竟然幽幽飘起暗红的雪花，一时间，天地肃杀，只剩初雪痛苦万状的嘶鸣，就像昨夜他们听到的那样。

渌心明显吓傻了，口里喃喃“怎么回事”，说着就要冲上前，被知鹇一拽摔倒在地。

“你不要命了！她快要控制不住体内妖力流泻了。”知鹇冷声呵斥，抬手，红缨枪已经出现在手中。

“不要伤她！”渌心喊道。

知鹇将他抛之脑后，提枪上前，长枪一挑，势如破风，枪尖轻而易举地再次贯穿她之胸口，将那流泻的妖力堵上。

手一抖，将那初雪掼到地上。漫天红雪戛然而止，初雪恢复了几丝清明神智，看着知鹇眼睛愣了愣，默默伸手捂上胸口。知鹇手一紧，长枪凭空消失。

这厢总算稳定下来。渌心爬着赶到初雪跟前，耐心问她有没有事，初雪只是抿唇不答，眼角犹然带泪，我见犹怜。

留那二人在隔壁嘘寒问暖，这边知鹇和宋梧坐在他的书房里烤火。

她给自己倒一杯热茶，放在嘴边轻轻吹，宋梧就直接坐到她对面，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呃，咳……”宋梧试图打开话题，“你和初雪的伤有什么关系？”

知鹇眯眼一笑，问道：“怎么说？”

“你方才对一切好像胸有成竹早有准备。”他皱眉，认真分析。

“啪啪”知鹇放下茶杯干瘪地拍拍手，赞许道：“不错不错，观察得挺好，若是渌心有你一半机敏，他父母就不用如此操心了。”

“你少来，认真回答我。”宋梧加重语气。

她将热茶一饮而尽，轻笑道：“我不是跟你讲过她的故事吗？”顿了顿，“只是你理解错误，我可从来没说过那个大妖怪是个男妖怪呀。”

宋梧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异，“难道……”

“就是！”知鹇敲了敲茶杯，语气忿忿，“当年占山为王与我作对的是她，渌水之泮与我兵戎相接的也是她，被我一枪贯胸，从此妖力尽失的当然也是她。”

“那伤口竟然是你造成的？”

“我这红缨枪虽然不起眼，也是一件宝物，枪头淬过天河的弱水，妖物碰上，十成妖力也会化了九成，她算运气好，能活下来。”

“可就算当年她与你作对，这么多年了，你也总该放过她了吧，你看，她什么都不记得。”

“这是她妖力流泻的附加结果，怨不得我。”她语气渐渐变得愤恨，有怨怼之意，“放过她？我清溟五千师与她决战渌水，五之去三，不让她吃些苦头，难解我心头之恨！”

宋梧见她说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再劝什么，只能任她再说下去。

“那渌心呢？”

“渌心本是她的部下，当年我一击本来可以了结她性命，半途被渌心打断，替她挨了一枪，命丧当场。不过枪尖进了一半她之胸口，便成了今日诅咒。”

“后来便是你说的，渌心有造化，转世投胎，初雪变成了今日不人不鬼的样子？”

“是不妖不鬼。”知鹇纠正。

宋梧摇头，说这样是不对的，又问如今这二人再次见面，那该如何是好？

知鹇喝完手中茶水，随手一掷，精细的茶杯呈一条弧线掠过，撞开虚掩的窗叶，冷风顿时灌入，窗外满天星斗清晰可见。

她指着那苍穹道：“小郎君，你知道吗？在这世上，无论是人是神是妖，他们的命数都被注定的，传说他们的命运就被写在这满天星星里的某一颗上，闪着闪着，哪天不闪了，你这辈子就过去了，它又会照亮别个人的命运。无论是你是我，还是他们二人，这一切都是天上的星星早就写好了的，我们左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

“按计划行事？”宋梧瞪圆了眼睛，“渌心替初雪挡那一枪，你决定要来我家，这一切一切，难道都是星星写好的吗？”

“这……”她挠挠脑袋，一时语塞，为了掩饰尴尬又站起来准备把那窗户关上。走至窗台边上，意外发现原来外边已经站着一个身影，可能是等得有点久了，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手里还攥紧方才知鹇丢出去的杯子。

知鹇赶紧送来暖茶，拉他坐下，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说我不如宋叔机敏的时候。”渌心那双眼睛变得很复杂，让知鹇忍不住回避它。

“你过来做什么？”见知鹇尴尬，宋梧倒是大发慈悲地帮她岔开话题，看知鹇发糗的样子暗笑。

“来向二位辞行，明日我便带初雪离开熙梁。”渌心突然一抱拳，向二人作礼，“要去找替初雪解开诅咒的方法。”说完，他那双眼睛是盯着知鹇的，千言万语，让她如芒在背。

“我理解鹇大姑的立场，作为小辈，也不敢多恳求您做什么勉强之事。世间万法，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解开诅咒而且不会麻烦鹇大姑的方法。”或许是错觉，他说“不会麻烦”四字时，好像是咬牙说出，十分勉强。

知鹇彻底别过头，不想看渌心的眼睛。

“就此别过！”渌心再一抱拳，立马起身，推门而出。

狂风夹雪灌入，吹醒了一直发愣的知鹇，她突然就冲了出去，吓得宋梧一跳，也忍不住随她出去追人。

“她什么都不记得！”知鹇冲着渌心的背影说道，声音不大，顺着风正好能传进他的耳朵里，渌心脚步停顿，显然是在听，“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何必将未来赌在这段没人记得的过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