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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胡子老道士拍了拍沙发,笑道:“那么,老规矩,你坐在沙发这儿,我们对一对暗号。”

苏折坐了过去,疲惫得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脑内大战,几乎要融进沙发里,老道士就推推他的肩,问:“第一个问题,你记得我是谁么?”

苏折点了点头,难受道:“我记得,你是星月道的星仙——白源真人。十年前我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着了天魔,我险些保不住命,是你救了我。”

白源真人点头,又耐心地引导道:“然后呢?”

苏折摸了摸额头:“然后,你见我是个妖身,就与我做了约定。”

重点来了,白源真人目光一锐:“你还记得约定的内容是什么么?”

苏折面色苍白地点头:“你我约定,只要我加入‘盗天宗’,获取魔尊的信任,为你输送消息,救得修仙门人,有朝一日你飞升上阶星仙,必会为我开启‘天穹星洞’,让我回家……回我原来的世界……”

白源真人道:“那么,你还记得你一共为我输送了多少条消息么?”

苏折自嘲地一笑:“记得,整整二十三次,救了三百多条修仙人的命了吧。”

白源真人这才松了口气:“魔尊有‘万听天魔’护体,可听得世上万人心,你我只有在梦境交接消息,才能保得万全。”

苏折有些不安地捏着沙发皮:“不止如此,为了不把心思泄露出去,每次退出梦境,我都得抹去有关于你的一切记忆,否则他一定能读心读出来。”

白源真人无奈:“每次见面你都把我忘了,都要这样对一遍记忆,实在累人得很。”

苏折长长地吐了口气:“是累,但是必须如此!”

他又忍不住往下一滑,心里湿漉漉,目光软塌塌,直直望向天花板,好像释然,又好像全身都有小魔头在爬。

“……老子刚刚给魔尊认真分析了那么多,结果叛徒竟是我自己!”

大概是一个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二五仔的二五仔。

苏折在梦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细作,内心就真当自己是魔尊的忠诚战士了,入梦前都还苦思冥想着这个卧底是谁,在想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在魔尊眼皮子底下传递情报。

搞半天,卧底竟是他自己!?

荒诞感充斥上下,错愕感回荡前后,他捂脸扶额,软塌塌如融入了沙发,废泱泱似一滩烂水。

这倒可解释很多事,比如他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入了魔门,成了魔尊的打工仔?如今记忆一恢复,碎得不成段儿的逻辑线全整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家,才是永恒的归宿和冒险的动力!

而只有白源真人,有这个实力和潜力,能够帮他回家。

苏折这时回头看向白源真人,却发现他已经打开了遥控器,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电视机里播放的电视剧了。

苏折穿越前看过十几遍的一些经典老剧,是梦里的电视机最常播放的剧目,台词他都背得滚瓜烂熟,情节早已看腻,但白源真人哪儿见过这玩意儿?他初看电视就爱不释手,再看是目不转睛,每次来苏折的梦里都得打开看,如今看得起兴,他的白棉袍子一阵轻动,竟有五颗亮度色彩不一的小星星从他袖子里钻了出来,围绕着白源上下起伏,发出不同频率的光芒。

星月道的星仙,每修成一阶就会有多一颗星星,白源真人有五颗,就代表他已经达到星月道七阶中的第五阶——“百梦星师”了。

“百梦星师”高居于九寒星天之上,掌千万星辰之力,可编织一百个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不老梦”。苏折这个梦,就是白源与他一起编造的“不老梦”,就算苏折离开梦境,或在现实中死亡,他的梦境依旧不老、不死、不灭。

人死去,梦永存。

这就是“不老梦”。

不死不灭的梦让苏折觉出了一些靠谱的欣慰感,心想他若真的一无所有,至少可留一场大梦让自己永醉不归。倒是白源真人这老家伙,怎么看上去越来越不靠谱了?

他坐直身躯如一段老木,皱了眉似锦缎的褶皱。

“别看剧了,老白你和我说说,你今日怎么来了?”

白源真人此刻正看到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亲吻,本来心醉神迷呢,可苏折这一说也不好推辞,他立刻转头过来,抚须整髻,拾掇出一副清虚朗照的高人模样,道:“贫道这几个月在另一个‘不老梦’里打坐修炼,但小苏你一入梦,我感应到你今晚心绪不宁,就不请自来了。勿怪勿怪。”

苏折抬手就用遥控器换了个频道,又问:“我刚才发的感慨你总该听到了吧?魔尊已怀疑门中有细作了,我还帮着他分析了。”

白源真人倒是不慌,只把浮动的小星星抛来又抛去,安慰道:“迟早有这么一日,但你连细作的记忆都没了,他再疑心也发现不了你不忠的证据,何必慌?”

“你倒不急,可我还有件事……”

“是什么?”

苏折拆了包薯片就往嘴里塞,嚼了半天,终究没法对白源真人说出“魔尊和他表了白”这件臊事儿,你说一个二五仔做到连老板都和他表心意了,难道还得为了归家做回鸭?下海畅游上岸无边?五线谱拆开都没这么离谱!

他只问:“你觉得魔尊提拔我做这妖官,都有什么原因?”

白源真人不动声色地把遥控器又抢了回来,调回自己喜欢的频道后,分析道:“第一,你很投他的缘。你们相处时日不长,你却比谁都知他、懂他,整个魔门里,只有你敢顶撞他,也就你劝他几句他能听,若换旁人,多说一两句都能被他给收了性命修为。”

“但只是投缘,还够不上妖官,否则魔尊就该把他养的鹦鹉提拔为妖宰相了。”

“性情之外实力最重。你虽是妖类,血脉天赋上却是千年一见的奇才!你那修为增长是绝无仅有的快!试问放眼当今魔门妖界,有哪个妖族还能像你一样,仅仅十年时间,就晋升为第四仙阶的妖仙?”

这倒是实话。

仅仅十年,他就从一个低阶的无名小妖,成为第四阶的“盗火妖官”,其中少不了魔尊的栽培,但也是因为他穿了个好胎。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穿成了一只瘦乌鸦,而且这乌鸦尾巴上本就没几根毛,离秃就差了一笔,头顶还有肉瘤跟着一晃一荡,十分丑,像给人存心添堵似的。可没想到,这乌鸦有一日吸食了天魔的气息,就膀颤脊拱,骨骼一分一寸地“格格”震颤,翅膀像吹气了一般,胀了足足三倍有余,他后来遇上高人才明白,这是血脉觉醒了。

什么血脉呢?

上古金乌的。

金乌,一个经常出现在后世洪荒流小说里的神话生物,本质上就是住在太阳里的鸟,天生就是世上诸多火焰的载体,所以莫说天火、地火、海中龙火、冥府阴火,哪怕是三昧琉璃真火,皆可在苏折这一翅之间点燃!

血脉觉醒后,他修为就像坐了天宫七号似的往上狠冲直撞,十年间就已四阶,一时间万妖齐惊,整个妖界为之震动!

魔尊要是不对他大加提拔,那反而是一件咄咄怪事了。

白源这么一说,苏折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十年来也要多谢你。”

这十年来,白源也经常趁着苏折不在,溜到“不老梦”里偷偷留下信息和提示,让苏折在境界突破上少走了许多歪路,否则哪儿来这么顺利?

白源真人又问了:“可这十年来,魔尊对你也颇为照顾,你对他又感觉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苏折偷遥控器的动作一僵,只好半途收手,叹了口气道:“他对我……我对他……一两句怎说的尽?”

白源真人目光幽深道:“一两句不够,那就慢慢说,说到痛快淋漓,说到把你的心结才解了,这场梦才值得。”

说完,他把手心悬浮的五颗小星星慢慢地推过去,星星们规矩地围绕在苏折周围,一只只小灯笼似的,给他洒上了一层极温和宁逸的光,苏折松软地躺在沙发上,在平静中吐出了一段话。

“魔尊替这人间世道,封印了无数天魔在体内,就他自己,心肝肾肺四肢双眼没有一处是空的,十成修为有九成都用在了镇压天魔上,他不光自己这么做,还训练妖官封印天魔,组织妖将妖兵去隔绝天魔,号令四方妖王去围堵天魔。如此地位实力,也非他一日所成,他也绝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残忍暴虐。”

“六百年前,琳州城被十几只天魔围住,他直接以‘大挪移术’,把整个城都折叠收缩放入袖中,差点耗尽灵力,五百年前,‘视死天魔’突降人间,看谁谁死,所过处皆成尸山,几位五阶金仙前去都收服不了,是他冒险前去收服,结果差一点被‘视死天魔’一眼看灭了元神,好不容易扭转了局势,却险被修仙们人围攻。凡此种种,可谓三灾六难九死一生。”

“仙门各派各道几千人收服的天魔,还不如他收服的一半。”

“所以,我虽常在心里念叨他,但也敬重他、钦佩他!”

白源真人皱着眉:“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把他当做是一个英雄、一代豪杰,而不是一个魔头。”

苏折却目光一锐:“若只论收服天魔,论他做出的这许多牺牲,称他一声妖中的英雄,魔门的豪杰,又有何不妥!”

白源真人苦笑道:“你倒是心疼他?”

“他也疼我啊。”苏折叹了口气,“他也疼手下,疼那些被灭掉的妖族。”

白源真人这下便多了许多无奈:“有些小门派,确实是做的过分了。”

仙道门派散集六洲,仙种多样多姿,少琼仙沧玉作等三大名山,多产剑仙,画轴山则是画仙圣地,莲生双岛出莲仙,金麓观有一众金身仙、墨玉墟专出符仙、太微观出太仙与微仙,飞魄宗有尸仙与鬼仙,流缈峰丹阁则出丹仙药仙。

这些仙道大宗,彼此隔山隔海,来往无多,相当散装,但他们好歹守规矩遵体统,哪怕与一些本土妖族发生冲突,也多使其迁徙,逼其改正,少有灭族之恶举,其中也不乏人品贵重、三界称道的正统仙人,其功德宽硕如海,其善行不胜枚举,是真的可以当正派看的。

可仙门大宗之外,有太多太多的旁门小宗,比如什么雾山派、朝夕门、阳荒岛、秘龙观、镜子池、日舒坛、羽盖洞、胧天教,越是稀山小派,越是缺资少源,越是能不守规矩、胡来野闯。

比如朝夕门,单为了修仙升阶所需的材料,竟屠灭了泉州附近一个妖族群落,而里面大多是与世无争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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