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真(1 / 2)

那一年腊月初十,大寒。

八百里太行,洪雪障目,天地皆白,山中一座青墙黑瓦的道观在林间忽隐忽现,待到近处可看到道观门口的楹联:欲把蝉蜕粉新色,性在黄庭命在东。

遮天蔽日的雪幕中两个小小的黑点一前一后的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缓慢的移动着,后面的黑点突然变小了,原来是后面的女人不小心摔倒在了雪地里。

摔倒的女人慌忙爬了起来,冻得发紫的脸庞沾着雪花和冰晶,女人的泪不等落地就在脸上凝结了,她用满是细小伤口的手胡乱的抹了把脸,红肿的双眼充满了急切。

“俺没事,快走!”女人冲着前面侧着身子看着自己的男人大声喊道。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确定没事后扭头继续开始登山,仔细看能发现男人的蓑衣下背着个脸色蜡黄的半大小子。

男人名叫孟牛,家住太行山下,是个猎户,背上的是他儿子孟真,跟在后面的是他女人孟马氏。

今天的雪从早上开始下,一直下到了晌午,雪越下越大,这时候别说爬山了,出门都怕不小心掉进坑里,他们一家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爬山是因为他儿子快不行了,他去其他几个猎户家问过了,有个猎户家的老人说他儿子这是撞邪了,魂被抓走了,得快点上山里的道观找道士老爷活命,要不然人就没了。

孟牛二话不说回家背起儿子披上蓑衣就冲进了山里,他女人孟马氏也闷声跟在了他后面,孟牛心里不想让女人跟着,一是大雪封山太危险了,女人没怎么进过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二是怕道观里的道士老爷生气,道士老爷不喜欢别人打扰;可女人都跟来了,他也想着万一儿子没了他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说,两人都在的话他就不用说了。

“太”者大也,“行”者行列也,太行者,一系列高大的山脉也,太行山脉的山不是世间最高最险的山,但太行山脉的山多而且普遍不低,所以前进的路很不好走,八百里太行中野兽猛禽数不胜数,妖魔鬼怪不在少数,山民土匪时常骚扰,陷洞暗崖藏于山林,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户进山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深山老林更是轻易不去。

孟牛要去的道观就在太行山脉天梯山的深处,加上这场鹅毛大雪,这趟进山他们老孟家三口很可能就出不来了,但他必须去,他大儿子在十年前被下山的老熊叼走了,小儿子孟真是他晚年得子,这都是山神老爷慈悲给他老孟家续上了香火,他不能让孟家在他这绝了后,哪怕赔上了他和媳妇的命也要求道观里的道士老爷救活他儿子。

孟牛盯着雪一边艰难的爬山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山神老爷慈悲,山神老爷慈悲,救救俺家小孟真,俺家小孟真一出生就认了山神老爷干爹,山神老爷救救您干儿子…”

孟牛打猎时给道观送过几次柴火野味,从他家到道观天气好的时候要走小半天,碰上这样的鬼天气不知道要爬到什么时候,他和媳妇只是顶着大雪焖头爬山,手脸早就冻的破了口,血刚流出来就结了痂,腿脚就像木头一样没有了知觉。

从晌午爬到了天黑,一片灰蒙蒙中两人看到了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亮光,孟牛知道那是道观里的油灯,他加快了脚步向着道观走去,孟马氏木讷的紧跟在自家男人身后,红肿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前面蓑衣下的儿子。

孟牛站到道观门口的时候看见他的救命恩人正站在檐下看着他,孟牛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愣愣的看着道士老爷。

“快进来吧。”道士老爷转身走进了道观,孟马氏连拖带拽的拉起孟牛跟在了道士老爷身后。

这座道观是道士自己修的,不大进了门只有三间屋子,中间是道士静修悟道的地方,东厢是道士睡觉的地方,西厢是做饭炼丹的地方,道士把孟牛夫妇领进了中间的屋子,屋子九尺见方,地上铺的是青石板,三面墙干干净净,唯一的物件就是地面中间的草蒲团。

道士踢开草蒲团指着地面中间说道:“把他放在这。”

站在屋檐下的孟马氏赶紧拍打着孟牛的身体,把雪花拍落一地,然后拿下男人身上的蓑衣站着不动,孟牛跺了跺脚走进了屋里,把儿子从背上轻轻放在了道士老爷手指的地方,然后站起来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埋着头脸贴地带着哭腔说道:“道士老爷救救俺儿子!”

道士对着跪伏在地上的孟牛说道:“你先起来,让你媳妇也进来吧。”

孟牛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地上的儿子看看身前的道士老爷,孟马氏把自己身上的雪拍打干净后跺了跺脚进了屋子和自家男人站在了一起。

道士看着地上的男孩说道:“你们两个去西厢房烧壶热水,不用在这陪着。”

孟牛看了儿子一眼领着媳妇去了西厢房,屋里只剩下了道士和地上的男孩。

道士围着男孩转了几圈然后俯身在男孩身上点了几下,随后把草蒲团摆放在了男孩头顶上方的位置开始打坐静修。

地上的男孩孟真虽然动弹不得,但他能听到身边模糊的声响,也能感受到其他人和自己身体的接触,这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他的脑袋像是变成了石头,不能想了,也不明白身边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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