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我介绍(二)(2 / 2)

任一有些惊讶地兴奋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有人会这么正式、公开地将自己介绍给其他人,于是,便略显拘谨但十分自信地站了起来。人们声音嘈杂却视线整齐,而任一四周环顾,似乎产生了一种空间的眩晕感,好像是过多且过快的眼神的交流所产生的错觉。

香仪招招手,再次示意任一到大厅的中央来;虽然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他却觉着自己的这几步是踩在了深厚的泥地里,着实有些费力。香仪碰着任一的臂膀,将他向前推一点,就向其他人补充道:“行来·任一先生将担任我们公会的安保一职,他的能力得到了明锐先生的认可,不久之后也会如大家一样,加入到冒险家这个光荣的行列里来。大家欢迎。”香仪带头鼓了掌,众人也随之而为,但却有两三个是不大情愿的,似乎对任一的突然任职有些怨言,还细琐地质问着为什么不是自己,不过,并无人去发现他们。

任一第一次被人鼓掌欢迎,甚至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见人受到其他人的欢迎,更何况还是人们自愿的行为,这实在是有些虚幻了。趁掌声还未停下,香仪便又提出建议,言道:“来来来,各位,让他也向我们介绍一下自己吧。”也不管任一能不能接受,就也对他说道:“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让大家知道知道你就好。”

如此情景,不亚于生死边缘的抉择,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对于任一而言绝对是一场艰难的挑战;但,越是艰难,越是冷静,这就是他千翻历练并思考过后形成的自然反应。任一呼吸放缓,神情也恢复柔和,脑中却飞速运转;他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但过去的这些事永远不会有答案。他本应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但一路走来却又都是牵挂、都是羁绊;未来不知道的事成了过去,过去经历的事引导着未来。我本是空,我本是无,但有了我,便有了一切。

众目睽睽,任一的心绪却如同沉入深海,声音起初微颤,继而平和地说道:“我,名为,行来·任一……从来处来,从我行走过的地方而来;任何做过的一件事情都是我自己,我可以成为这世间的任何一个……我想的。”……

任一的自我介绍似乎过于深沉,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有的人还会去认真地对待并思考,但有的人却已经急躁地放弃了,不过,印象这一块确实是好好地刻上了。香仪也没想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察觉到已经有人耐不住了,就发话道:“额,我想大家也应该记住行来先生了,而且我们往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今天就先这样了,有事就散了吧。哎,记住了啊,明天正式开工了,可别只是为了喝杯小酒,挨到快天黑了才来报到的啊。”

……

一面方桌,俩个人,任一和星荧面对面,但一个坐着,面无表情,一个站着,两手不停;本来是交代了她要摆菜上桌的,但星荧却并不想理会什么,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那二人从后屋里出来,香仪搬着一桶麦芽酒,莲依拎着四个洗好的酒杯,却见星荧根本没完成任务,还直接从餐篮里拿东西吃,实在是无奈地生了气。香仪将酒桶压在了星荧的脚背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摆出来吃都难为你了?”“先垫一下,啊呜,垫一下,才不是为了吃咧,啊呜啊呜。”星荧也不亏心,一边说着一边吃着,才一边将饭菜拿了出来。

给四人倒好了酒,香仪也定下了几套说辞,就给了莲依一个眼神,让她打断了星荧的忘我独食;香仪端起酒杯,招呼道:“来来来,各位,为了欢迎公会新添的同事,让我们先喝一杯。”莲依带着星荧一样地将酒杯举起,三人便一齐望向任一。任一自从回到了公会,就没有与莲依在各处辗转时那般的热情了,可能是真的疲惫了,可能是陷入了观察人们的兴趣之中,但也有可能是环境中的主语不再是自己而有所倦怠、冷漠了。任一看着这三人,她们举止言语都是能清晰地理解的,但身体反应过来确实是没了动力,便是费了一会儿时才响应起来。

四人举杯相碰,咕咚咕咚,不一会儿三名女生就豪爽地一饮而尽;而任一当作解渴,只喝了一半,就与她们一起放下了酒杯。香仪瞧见了任一的作为,有点扫兴但也产生了疑惑,就嬉笑地询问道:“任一先生,你多大了?没喝过几次酒的吗?这多甜呀?”“嗯?按照那份测试上说的,我应该二十六岁了吧。至于这酒,不是不好喝,应该说是很不错了,非常的甘甜,但只是我的习惯罢了。”“啊?什么习惯?什么东西都要留一半吗?哈哈。”“那倒不是。有段时间也经常喝,那是一窝强盗的藏酒。我发现夜晚喝酒能让我睡得很快,所以会每天都去取酒……”“哦,你去偷强盗的酒喝,是不是给他们抓起来了,难怪你不想喝了呢。”“星荧,你少瞎说呀。我想是呀,他喝醉了,走夜路,然后掉进了河里,这才不爱喝的呀。是不是呀?任一?嘿嘿。”

“哦,那也不是,我应该酒量还行,没给自己喝醉过。本来我每次都是取完酒,就在路上慢慢地喝,回来刚好就能睡了;但有一次,我就想啊,在那里喝好,再装一壶,这样儿明天就不用来了。说做也就做了,可这次却让我陷入了麻烦之中。”“哦?是什么?肯定是让强盗给抓住了吧?我就说嘛,你不能去城里儿买酒吗?干嘛去偷他们的啊?”“还瞎说呀,他绝对是在路上又把那一壶给喝了。本来一壶的量,现在两壶了,醉不醉的,那你自己可说得不算。肯定是喝晕了,往路边一倒,然后就是着凉、生病了。难怪你现在就不敢多喝了呀。”“你们俩个,就不能等他说完了吗?尽插嘴了。他的事,你们又清楚了?一个一个就跟亲身体会过似的,怎么这么能编?任一先生,你可别理会她们了,就算真的掉进了河里,我也不会笑话的,你放心说吧。”

“嗯?掉进河里?确实有人掉进去了,但我没有。那晚,我刚从窝点里出来,就远远地瞧见有人向这里过来;也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夜晚太安静了,或者那些人谈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大,总之我是听明白了,他们是来找我寻仇的。道路狭窄,一路走去肯定对上,往山林里绕行的话,黑夜中又看不清路况,况且饮酒过后对于脚下的反应确实有些迟钝,着急乱跑反而更加危险,我便回去藏在了窝点的附近。我之前在路上都是趁着星月的光亮走的,到了那里才会点起火具,出去后又会将之熄灭;但那天我将我的提灯忘在了里面。这就是喝酒的第一误,忘事。本来制定好的行为,突然想了一个点子,喝完酒又不自觉地兴奋,一些小事自然就没了踪影。那几个人一路找来,无差地发现了那里,更看到了我那灯火的光亮,便十分肯定地认为那里就是我的据点。他们搜查了一会儿,找不到人,便讨论起来,最后决定在此处守株待兔;而我,得益于他们的议论,又得出了喝酒的第二个坏处,一个额外且耗时的习惯,很容易被人找到破绽。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找我报复,毕竟有事我当场就会解决了,解决不了的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直致力于此,因此,都是我找别人的麻烦,很少有人能找到我的,但人与人的关系,总是有得联系,你也说不清是谁的差遣。我也晚出晚归,那山沟里的住所他们更是不会好找的,但这些人还是来得这么近,原因就是前些日子,为了那些酒,我在夜里会定时定点地出现在那条路上。他们远远地看见了几次,但山里的路转,能看见不一定能走到,就多费了几日来探路。我应该庆幸多喝了几日的酒吗?不,我感到后怕。我原以为从来都是自己在暗他们在明,竟也有这种翻转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还惦记着每晚的小酒与昏沉的睡眠呢,呵呵。不过啊,他们等的时间长了,也有些烦躁,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找到了里面的酒窖;而因为天华城内的酒饮生意都被开拓商会严格地把持着,基本上只能是那些高消费的附属品,所以,这些家伙,见了那几大桶,也是有些迷倒了。刚开始,那个头头还有些克制,会让他们少喝点,但这个东西,那种滋味,此般神情,谁又是能浅尝而止呢?一个个的,兴高采烈、闹闹哄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野营呢。当然,不过几时,这些热闹的声音就换成了隆隆的呼噜声;但是啊,当我觉得可以行动的时候,原以为很精神的自己却来了酒的后劲。思维很活跃,但身体却变得很麻木,这又是饮酒的第三害处了;如果我很危险,那饮酒只会让我更加危险。我不确定我的箭还能否射中他们,尽管那是一群看起来没有应对能力的目标,不过,有事现办,是我一贯坚持的原则。我射出了第一箭,没有问题;第二箭,也是没有问题;第三箭,我的身体非常地慌乱,心脏跳地很快,尽管四肢十分平稳,但我不能信任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慌乱是酒精的麻痹,还是自己的思维依然清晰才是酒精的麻痹,但我知道,现在我做不了一些精细的工作了。我没有任何负担地就决定用匕首去刺杀他们,也忘了有没有隐蔽或是侦查,现在想来,一开始决定射箭的时候可能就没有这些步骤吧。我潜了进去,很轻松、很绵软地就将他们解决了个差不多,但我突然记不得是从哪个开始的了;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的记性那么差呢?应该是到了饮酒所养成的睡觉的时间了。但那时的我不能察觉到身体的真实感受,没法给自己作一个临时的调整,就只能这样,很兴奋又很混乱地进行着。我重新一个又一个的确认,有的是刺破了心脏,有的是抹了脖颈,但我不能确定这样就能使他们死亡,因此,心口有血的再割一遍咽喉,脖子上有血的再插一下胸口。我这样做着,确实有些癫狂,以至于一个一直被我漏掉的强盗,他早早醒来,却吓得不敢出声,直到我背身过去,他才找机会逃走了。只可惜,他应该也是喝醉了,慌不择路,只想着往山下跑;那些树枝、石头、坑洞,他一个没落下,甚至被戳掉了一颗眼珠子也没有喊叫;他就像疯了一样,不断地摔倒又站了起来,最后站不起来了,好在跪着也能往下滚,就那样一直滚进了河里。我追得很慢,没有任何想法,确认了他是活不成了,也就不管了。回到窝点,按照一般的原则我会把这些尸体处理掉,但那天晚上,我累了,好似四肢都没了筋骨;我出不了一点力,什么也不想做,只把自己的提灯给带上,就离开了。路上我很渴,但我把那一壶酒浇在了地上,因为酒是解不了渴的。天也已经亮了,我却只想回去睡觉,就算因此会让下一个夜晚变得更加漫长,但我也得睡了,因为,我真的困了。所以,这是我得出的第四个结论,酒并不能止渴,而且会让我更渴。”

任一言词简单,也说得平淡,本来可以很激烈的冲突却东扯西拉没了刺激,然而,饭桌上的三人倒是越听越沉浸了,就好似站在了他的身边,与其一同亲历了这些事情。他的那些心里话又多又很啰嗦,明明就只是在讲一件不难理解的事情,但却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情感、想法,实实在在地展示给了听众,这种不设防的状态反而让她们也不自觉跟着想象了。再好的灌输,也不如真诚的示范,任一有意无意之间,是有着想让他人了解自我的冲动的。

任一的话讲到了尽头,但那三人却不这么想,前面是什么原因,后面又有什么发生,他不说,她们也有各自的认为。三名女生都在愣神,星荧原本是边嚼边听的,但后面也听的入神了,就忘记了吞咽,结果,馋涎垂到了桌面上才想起来要擦。星荧收起了口水,应该要说些什么,但好像又没有这个余地,只能安静地恢复了吃喝,也就不与另两人交流了。一人回了神,其他人也随着收了心;但香仪却很尴尬了,她不能像星荧一样若无其事,毕竟得有一个欢迎会的基本仪式,就这样吃喝了事还要自己主持个什么?香仪瞄了一眼莲依,希望她能提点什么;可莲依假装没看见,摆出了一副什么也想不出来、不要靠我的态度,只是默默地吃着她的饭菜。

气氛到了这个地步,香仪非常地失望,就像三人一起外出回家,结果都没有带钥匙;她还在想着怎么进屋,却是一个已经要去住旅店,另一个就在旁边站桩看着、一问三不知。不是这件事情没法解决,反而是有各种可以解决的方法,但就是谁也不想出力,甚至不想参与,搞得阵营内部还要产生矛盾,更是施加了额外的压力于真正愿意干活的人的身上。

这二人平时还能说会笑,与人交流也各有各的强势,但真到了这种发挥自我、表达想法的时候,只要旁边有香仪在,就一定是让她独自顶上的;这就是所谓的一人成虎,二人成狗,三人,就成鼠了罢。莲依虽然不生气于她们的无能,但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对于任一的这些叙述,她拿不准其中的真实含义,毕竟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出个准确意思,只清楚了他觉得饮酒是有坏处的了;可好像自己本来的目的只是想推测出他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愿意捧场,而不是讲这一堆冷场的梦幻的事情,毕竟这些安排的主角就是他啊。

香仪犹豫了几轮,还是得去看任一,起码要让他在自己三个面前作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刚开始可是很重要的,很多熟悉之后不会说的话也就现在能说,不然以后相处又得磨合多久?转过去看,竟见之吃得正欢,还要莲依添了一大碗米饭;香仪满脸不可思议,任一见她看着自己,就正好把空着的酒杯移了过去,问道:“要给我添上吗?”“啊啊?”香仪手足无措,吃惊地问道:“你不是不喝的吗?”“啊?为什么?”“不是啊,你不是说了不喝的吗?”“哈?什么时候?啊,你说那个呀,酒真的是越喝越渴的啊,你没感受过的吗?”“不是呀,什么意思啊?我都被你弄糊涂了。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啊?我怎么了吗?没有吧。”“可是你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不愿意的吗?”“哦,原来如此,可我不是说了嘛,那是我的习惯,对于饮酒都是严格控制的,一个人的时候更是不会喝的,所以,只是习惯性的表现,我也并没有不高兴的呀。哈,香仪小姐这么心细的吗?”

香仪的脸羞得通红,莲依偷偷地憋笑,星荧则很过分,莫名地呛着了,动静闹得很大,也不知是在为谁作掩饰。香仪很不解,对待那些冒险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些小伙子来找没趣,面对这两个小家伙更不用说了,自己是从来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他的一句话我就这样难为情了呢?香仪很无语,拿着酒桶站了起来,就给四人都满上了,再次举杯说道:“来来来,这次,我们喝下这一杯,就每人都介绍一下自己。星荧,就从你先开始,看你这么活跃,肯定很愿意的吧?”“啊?不不,那我不喝了。”“想得美,那你也别吃了。”“啊?我?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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